子里就只有马智慧了。飞机到了香港,别人都在报名去澳门,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约马智贤见面。
马智贤是陈水英十五年前认识的一个男孩。当年马智贤陪着哥哥到深圳相亲。相亲的对象便是阿慧。阿慧家里条件差,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只好借陈水英家的客厅说话、吃午饭。村里女孩找的老公多数都是香港货车司机,酒楼厨师,码头工人和再婚的中老年人,只有阿慧找的是大学生,据说还去过日本。这样一来,家里非常重视,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吃的菜也是从最有名的福如楼订的。
就是这一天,陈水英认识了男主角的弟弟马智贤。当时陈水英没有向这个方面去想,除了晚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马智贤相貌古怪,脸只有一个小长条,眼睛鼻子全长到一起去了,很像在西安看过的拉线木偶。马智贤说话很慢,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大人们说话的时候,让马智贤到客房里看影集。家里人说,马智贤太小,还是个孩子。后来才明白,是马智贤不会配合大人说假话。作为一个女孩子,陈水英也不能去到这样正式的场合吃饭,尽管她是阿慧最好的朋友。见马智贤很喜欢看,便一本一本翻出来。全是很久没有动过的旧照片,害得他两只手黑黑的。陈水英带着他去阳台上面洗,就这样,两个人算是认识了。路过客厅的时候,陈水英看到了马智贤的哥哥,心里猛地紧了下。那人长得一表人材,像是陈水英记忆里的北方男孩,高大英俊,非常儒雅。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和阿慧并排坐在那里,陈水英的心里很是酸楚,好象阿慧抢走了她什么东西一样。当然她不能说,只能远远听着马智贤的哥哥讲日本富士山、北海道和大学生活,偶尔还夹进一句英语。那一天的阿慧显得比平时漂亮、文静。她低着头,微笑着摆弄自己的手指。
阿慧嫁的时候,整个村都出来送。村委会把唯一的汽车也用上了。小轿车一直开到罗湖桥。陈水英记得阿慧要去的地方是皇后大道。村里人也都记下了这个名子。
那一晚,阿爸莫名其妙喝醉了。被人送到家里,还在念,“可惜了阿慧啊,她可是我们沙一村最靓的女仔了,她为什么要嫁啊!”阿妈听了,一张脸变了颜色,如果不是有外人在,阿妈会给阿爸两个耳光,再狠狠骂他,她认为阿爸就是个老不正经,心怀鬼胎。
马智贤留了一个电话,写在那一年的挂历上。这是陈水英主动提出来的。她害怕这些人走了,什么痕迹都没有剩下。
那是一个坐机电话,她打过两次,每次打,脑子里想的都是马智贤哥哥。最后的一次,都已经订了婚,怀了孩子。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自己也不清楚。每次都是一个老人接。讲得那些话,陈水英根本听不懂。对方也不懂陈水英讲什么,再后来也就没了联系。
这次竟是马智贤接电话。陈水英惊得说不出话了。那边的马智贤不慌不忙地说,“我是马智贤,你是哪一位。”陈水英很兴奋,告诉他,自己是谁,马智贤说话还是那样慢,细细的,像个蚊子。陈水英有点失落,觉得马智贤连惊喜都没有,好像接了一个普通熟人电话。凭这点,她觉得对方应该不喜欢她。
陈水英选了一个离住地比较近的商场见面。两个人一见面就认出了彼此。马智贤没有变化,长得还像木偶,衣服似乎也是当年那件。看见他,陈水英自然想到阿慧,阿慧是马智贤的嫂子。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好象那个包很重,压得他失去了平衡,两只脚总是站不稳。陈水英知道自己的毛病,老了胖了,这样一想,便宽容地看对方了。
“以为你认不出我了呢。”陈水英笑着说。她显得比马智贤大方。
“认识认识。”马智贤笑着,露出一排细小的白牙。两个人从商场的中间,由陈水英带着,转到角落里。她担心在商场遇见出来逛的同事。
“你想看电影吗。”没等马智贤回答,又说,“我想看。”她指着旁边一个指示牌。她平时工作的地方就是电影院。工资不高,却过得悠闲。只是很快就要被人承包,改成了放影厅了,九十块才能看一场,放映厅有爆米花,可乐,哈根达斯。不管到哪,陈水英都想看看当地电影院,并且想进去看场电影。什么片子不重要,她喜欢被电影裹挟的感觉,主要是哭的时候没人发现。阿慧的原因,这么多年,陈水英过着封闭的生活,不再和熟人来往,也及少出现在公共场所。
直到几年前,陈水英才第一次到香港。因为谁都不认识,她只能去看电影。当时的电影院里只有十几个人。其余的人都是一对一对,完全不像夫妻,而是一些比较可怕的关系。放的是《教父》。从头到尾是英语对白,电影里的画面和音乐让她很害怕。很快她便发现电影院只有她一个人了,片子没等放完,她便伴着音乐跑了出来。惊慌失措中,走进了一个地下室,四周被各种交错的管道包围,像是一座迷宫。她在里面绕了很久,才转出来,随后,她发现自己走在一条耀眼的大街上了。整条街上到处都是彩灯,好象是哪部电影的场景。
很快她便想到是皇后大道。这样一来,她便紧张起来,想着会不会遇上阿慧呢,见了要不要打招呼。阿慧穿得应该特别漂亮,像演员那样,陈水英脑子里的阿慧被各种镁光灯照着,穿着镶着亮片的裙子,嘴角上扬,面带微笑。
“好啊,我去买票。”马智贤打断了陈水英的回忆。
陈水英比较满意对方的态度。
电影院里,马智贤从头到尾盯着银幕,除了递给陈水英一瓶水,再也没有说过话,陈水英看见马智贤半张了嘴,盯着前方。陈水英不好意思说话。又过了一会,看见他还是那个样子,才碰了他的手,想试探对方的反应,她发现对方的手很凉,跟死人一样,没有体温。这种地方如果再握住那样一个冰冻的手,有些恐怖。她又想起了上次的电影。她放弃了关键地方拉住马智贤的想法。再说,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呢,他这个年龄或许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尽管当年马智贤说过香港男人四十以后才结婚,还说跟日本人一样。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买不起房子。
看电影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这件事,要不要问,如果问了,会不会很丢人,传到他的嫂子阿慧那里怎么办,她可不能再丢脸了。想到书上说香港人情冷漠,即使兄弟姐妹成了家也各过各的,基本不来往,她才放了心。
阿慧嫁了之后,只有一次晚上回家,遇见过陈水英,当时,陈水英正挺着六个月的身孕。两个人都显得尴尬,连招呼也没打。
她根本没有心情看电影了,分明是敖时间。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住商场的化妆品,陈水英对着范冰冰的巨幅头像走过去。像是跟谁斗气,她想给自己买瓶眼霜。因为有人看着,心里便有了奇妙的变化,她为自己挑了一个最贵的。马智贤跟过来,主动提出付账,陈水英说,“不用不用,我有钱。”
马智贤看到价格才不争了,笑着说,“噢,我知道了,公司会给你们报销。”陈水英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想,你怎么不到深圳看看,那边发生了多大变化啊,什么报销啊,就是看多了那些造谣的报纸,大陆人难道连一个眼霜也买不起了吗,你们连普通话都没有长进。她想起接电话的老人,粤语不会听,普通话也不会听,她不能想像这个年代还有这种人。转过头,她又想到自己,阿慧让她伤透了心,包括这次,她也只到过香港两次,尽管来往很方便了。
马智贤像是没有明白陈水英的话,看着她笑。他这一笑,陈水英也就不生气了,她理解马智贤为什么相貌没有变了,因为简单,没有那么多心计。这样一来,她很想试试他。她让马智贤带自己到公园走走。一进到公园便发现跟深圳的差不多,除了老人、出来晒太阳的菲佣就是拾荒的。这样一来,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到了拐角处,她拉了下马智贤冰冷的手,让马智贤抱自己。马智贤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腿脚却显出了僵硬。陈水英很高兴,觉得自己占了上锋,有了主动权。被陈水英拉扯着,两个人挨到了一起。她懒洋洋地往马智贤怀里钻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