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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喘着英雄粗气的厚重力作
2012-04-22 00:58:44 来源: 作者: 白烨 【 】 浏览:1203次 评论:0

——评邓一光的长篇小说《我是我的神》

 白烨

    在邓一光的长篇小说《我是我的神》甫一出版的2008年初,就曾认真拜读了这部洋洋八十万言的长篇大著。说实话,作品在一种汪洋恣肆的语言和锋发韵流的叙事中,传扬出的十足的英气,超常的锐气,都让人为之震撼;但主要人物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以及一大堆冠之以乌力姓氏的名字,总让人觉得象是在阅读一部外域的翻译小说,这给阅读和记忆都不能不带来一定的干扰。时隔三年,再读《我是我的神》,虽然复姓又近似的人名依然拗口难记,但作品深厚而雄浑的内力,给人的撞击都要更为深沉,更其有力。

    《我是我的神》在主干故事、主要人物的营构上,所依托的革命战争历史和革命军人家世,依稀有着邓一光往昔小说作品的一些影子,但真正进入故事演进与人物关系的内里之后,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背景和场景,作品充分展示给人们的色彩浓烈的画面、内涵丰繁的意蕴,却是父子两代人的矛盾与冲突,以及不同代际人们的英雄主义情结的相互碰撞。可以说,这是由一个军人家庭,两代军人英雄,揭现时代替嬗中的英雄更替、观念变异,以及不同人的自我实现与自我救赎等重大时代主题与人生难题的宏大叙事。这样既有深度与力度,又有长度与厚度的独特之作,在当代作家的小说写作中实在是久违了。在这个意义上说,邓一光这部作品按照既定目标圆满完成本身,即意味着他切实实现了自己小说创作的一次重要超越与重大突破。

    《我是我的神》从第六章开始,即由乌力图古拉的娶妻生子,构成了他军旅人生的重大转折。他从副军长的位子上出任某基地司令员,终于在武汉安家立舍,稳定下来。但与敌人的战斗结束了,与妻子萨努娅的“战斗”又开始了:“黑骡白马,雄狮雌豹,捉对嘶叫成一团”。“俩人都是征服者,都有主宰对方的强烈欲望,这样征服来主宰去,乌力图古拉日益筋骨强劲,萨努娅不断滚瓜溜圆,两人又不知道避孕”,先后自己生了四个孩子,又收养了战友的三个孩子,“家中留下七个蛋,蛋满为患,萨努娅26岁上就做了七个孩子的母亲”。从这个时期开始,他们夫妇就不再是乌力家族这个“优秀的牧场”的单一主角,他们的儿子与继子们相继登场亮相,一场以乌力大家庭为角力场的多主角的人生大戏,就此徐徐拉开帷幕,一场接着一场地联袂上演。

    做了七个孩子父亲的乌力图古拉,其实并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应有准备。他起先采取一种“放养”的方式,甚至有意训练他们的野性,但当孩子们一个个相继在外惹是生非时,他又以体罚为主,大打出手,并认为“打巴掌”就是“讲道理”。结果这种严苛的管制性家教,使每一个孩子都为之反感,苦不堪言。军人家庭的荣耀、军官父亲的威严,军阀手段的暴戾,使得乌力家中的孩子在这个复杂的“摇篮”中,身心都备受煎熬,叛逆情绪一直在暗中酝酿。这一方面使他们对军人、军旅充满亲切与钦敬,一方面又对家庭和专制充满忌恨与怨尤,尤其对那些可望不可及的自由与自主等,充满着强烈的渴念与无限的想往。乌力自己的几个孩子,除去老大乌力天健牺牲在福建前线,老二乌力天时在广西施工身受重伤之外,老四乌力天赫,老五乌力天扬,在人生选择上都各有自己的追求,甚至超常而另类,使得父亲与家人都始料未及。小时候的乌力天赫在父亲的打压下,变得越来越忧郁、决绝,“象一只急于摆脱老鹰的幼鹰”;终于借着父亲自顾不暇的“文革”,先是参加造**派组织,后又接触到格瓦拉的著述,为之着迷不已,索性不辞而别,由中俄边境之战开始了他的世界革命的漫漫征程;而乌力天扬,本来就为自己内心聪明、长相丑陋愤愤不平,对于父亲的动辄上手更是深恶痛绝,随之而来的“文革”,使他既能跟着大孩子到处游荡,又敢于与靠边站的父亲顶牛对峙,经由部队子弟的相互交换当了兵,但时势的不断变化,理想的不断错位,又使他在一次次的抉择中,失去一个又一个的机会。亲情的失和、友情的失落和爱情的失意,使他越来越感到无奈与无力,也越来越“找不到自己”。

    显而易见,作品中最为重要的主线与主旨之一,是乌力图古拉与其几个儿子内含不一又持续不断的父子冲突及其连带的影响。这种产生于父子之间的矛盾,看似简单,实则复杂。从小处说,有父子两方身份不同、角度有别的自在性矛盾,又有父亲教子方式简单,以同一招数应对不同孩子的人为性矛盾;从大处说,则既有父子两代人的观念不同、性情各异的天然性矛盾,又有各自成长与成熟分属不同时代与环境的社会性矛盾。具体去分析两代人,既各有各的所由,又各有各的所长,但聚拢和相处起来,又互不兼容,难以和谐。这种情形,实际上是两代人的观念冲突与代沟矛盾在乌力一家的集中体现。客观地说,乌力图古拉是成长于战争时期的一代英雄,而他的儿子乌力天健、乌力天时、乌力天赫,则是成长于和平年代一代英雄。老英雄与新英雄看似在互不相让,彼此争斗,其实又是在相互激励,彼此衔接,这既使故事充满了紧迫的张力,又使人物充满勃勃的生力,作品由此也既让人气血飞扬,又令人为之深思和深省,或反思人性,反审人格,或反问人生,反观自身。

    作者邓一光声言《我是我的神》的写作,是“一次冥想”,“一次独立行走”。这是真切告白,也是实话实说。这部作品看起来是写实性的,甚至多少带有书写家族历史的些许意味,但对于解放初期到“文革”后期这段历史的长驱直入与穷形尽相,实际上都远远超出了作者自己已有的人生经验与生活阅历,那其实都是依循着历史线索与生活逻辑的艺术想象与文学虚构,这样的写作,与其说是历史故事的原样“复现”,不如说是历史生活的自我“创造”,只不过这个“创造”,把作者的主体意向与客体现实结合的水乳交融,天衣无缝,让人们诚以为信,信以为真。这样的高扬创作主体的小说写作,在涉及历史现实的小说创作之中,不说是绝无仅有,也可说是风毛麟角。

    从艺术描写上说,《我是我的神》堪称劲骨丰肌,情文并茂,有很多丽辞妙趣与绝章雅意可以称道和可供玩味。如以恣肆的文字表达丰沛的感觉,以凌厉的用笔刻画突出的个性,等等。但给人印象更为深刻而又极其难能的,是作者在描写乌力图古拉与几个儿子磕磕绊绊的父子矛盾时,运用了生动又丰富的生活化细节,并由这些细节呈现出当事人各自的苦恼与隐衷。如许大量的小细节,都既需要坚实的生活经验,又需要丰盈的艺术想象,作者构筑独到细节的功力,由此可见一斑。另一个艺术描写的特异之处,是作者用于描述乌力图古拉的语言,始终贯注了一种特有的雄性、超常的豪气;游牧民族的草原根性,身经百战的斗士秉性,官居高位的自来傲性,这一切都融汇在一起,铸就了乌力图古拉的匪气、霸气与豪气、正气的奇妙混合与独特性情。即如年轻气盛的乌力图古拉的一次小便,作者便以充满着生机的感觉与洋溢着生气的文笔,写得不同凡响,酣畅淋漓。乌力图古拉在宜沙战役挂彩住院后,昏迷了两天两夜,一醒过来便“坚持要下床撒尿”,被三个小伙子扶到茅坑的他放开了去撒,“一股黄色的尿汤威风凛凛,笔直地刺射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撞得水花四溅,至少两分钟没有断流。三个小伙子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冲得一怵,眼睛立刻睁不开,直流泪水,他们谁也没见过如此猖狂恣肆的激流,谁也没想到,本来属于洪水性质的季节河,怎么可以泛滥成无休无止的永久性河流?这让他们大惊失色,同时暗自愧疚”。如此这般地来浓墨重彩地描写乌力图古拉的一泡尿,无论是其形其神,还是其情其性,可以说都是精妙绝伦,无以替代。

    在如许文字的豪放与疯涨的背后,是作者感觉的奇崛与倜傥,两者的相得益彰,桴鼓相应,造就了人物的不拘一格,也成就了作品的不主故常。这一切既是这部作品成功的内在秘诀,也是作者有别于他人的独门绝技。为此,作品《我是我的神》让人格外地看好,作者邓一光更是让人充满期许。

 
    2011年6月6日于北京朝内。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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