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多年前常碰到的一个人,是我常思索的一段文字。听到笃笃笃,木头击打水泥地的声音,我就知道他来了。我总在上班的时候碰到他。最初那笃笃的敲击声叫我心里一怔一惊。渐渐习惯了,只觉着难言的凄凉──静夜的更棒子声失误地落在熙攘的白昼,多少人事的悲欢在这单调的笃笃中离合流逝。
在街边铺一块脏旧褪色的布垫子,他席地坐下,把支撑行路的木拐庄重地横放身前,一如行侠的武士对待宝剑。然后他从背袋中取出纸笔和一个小金属罐,放在身边,他便默默低垂下头,低垂下眉眼。在路人匆忙往来的穿流中,静静地入定。这是都市生活中奇异的笔触,绘成奇异的一景。那该是怎样的精神世界?为什么他选择这一方嘈杂脏乱?还有那只腿是怎么失去的?在在都成了我眼中的谜。我不着意寻找答案,思绪又不时飘落回来,停驻其上。
中午出来吃饭,看见他身边的罐子中有零星的硬币,知道善心在于斯,透着勉强的好意。他或是依旧默坐,或是无动于衷地振笔直书。他在纸上记下的,我无从得知。但是,我认定那是一本生命的原稿,有大笔的勾删,有小字的增添,还有眉批和小注,纷乱热闹却又丰富精彩。我很想翻阅,留下的只有疑惑和不解,成了悬在心里的一段文字。
(摘编自香港《大公报》 文/王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