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彬深圳再谈文学，认为语言完美又具个性的作品才是好的文学作品。

    作为深圳文学季的重要活动，7日，中国(深圳)文学高峰讲坛在深圳图书馆开讲。德国著名汉学家、翻译家、诗人沃尔夫冈·顾彬以“深度：当代杰作的判断标准”为题做了一场精彩的文学讲座。在评论中国当代文学时，顾彬曾因措辞激烈——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而引起广泛争议。在当天的演讲中，顾彬再次做出解释，“我并没有说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但是确实有一些作品是垃圾”。顾彬以中国古典文学为研究领域，因此他对“好文学、好诗”的要求标准较高，他要求语言完美且具有个性。

    晶报记者 叶长文

    “只带来欢乐”的阅读意义不大

    顾彬说，在德国谈论文学时，几乎是不包括诗歌、散文和话剧，基本都是长篇小说。他称很讨厌这种现象。“无论是美国、德国，还是中国，现在几乎没有人愿意写话剧。在德国写诗歌的情况还好，出版社愿意翻译出版一些包括中国现代诗人的诗歌作品集。”他说，如果现代人觉得好的文学只是长篇小说，那是一种挺可悲的现象。

    诗歌并不是一种主流的文学形式，顾彬说：“出版社出版诗集几乎没有挣钱，在美国、德国或是中国出版的诗集几乎很难卖出去。”在他看来，这对诗歌来说或许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因为如果一个诗人能够靠卖他们的诗集挣钱，就相当于出卖他们自己一样。

    那么，德国文学的现状又是什么样的？顾彬认为德国长篇小说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而且不管是在德国还是中国，很少有当代的长篇小说能够超越以前的大师。“现在看长篇小说的人都是一般的读者，几乎都希望读长篇小说不是一种挑战，而是能够给他们带来欢乐和放松，随后便丢在一边。”

    顾彬一向说话比较直接，很少拐弯抹角。对于当代文学的批判标准，他是这样表述的，“如果一部文学作品或一首诗没有挑战性，那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价值。好的诗歌不是按照灵感、情绪写出来的。好的文学作品，几乎要求我们从历史中来，到历史中去。”他举了一个例子说，“我跟中国诗人王家新，在台湾花莲参加一个诗歌节时，他说‘文革’后不得不写作，因为得不到其它的任何安慰。如果说以前文学作品能够带来精神上的安慰，但今天的文学还能给我们带来某种安慰吗？”

某中国作家为诺奖找葛浩文翻译

    张爱玲曾说过出名要趁早，但在顾彬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他说，中国有不少年轻的作者曾问过他，什么样才可以出名？“我认为不是依靠读者多，或是出版更多的作品，而更重要的是要一直坚持写作，因为我们知道法国诗人里尔克有将近二十年几乎没有办法写作，中国诗人北岛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写下去。”对此，他深有感触——如果我们还能继续写诗，应该说是很幸运的，应该感谢上帝。

    顾彬说：“中国有太多作家希望马上就出名，我认为一个作家应该耐得住寂寞。尼采还没有出名以前，没有一个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书，等他发疯后，才有人发现了他作品的价值。马克思在写《资本论》时，如果因为没有钱买纸就放弃写作，那么现在我们就不可能读到这部伟大的作品了。”

    对于想把作品翻译推介到国外的作家来说，找一个有名的译者是非常重要的。“有人找我翻译他的作品，并且许诺给我50万美元稿酬，我没有理会这样的事情，或是一些没有名气的作家想让我给他的新书作序，并写好序让我签名，我也没有理会。”

    顾彬说葛浩文是一个很好的英文译者，他知道怎么把中国作家的作品翻译并推介到西方，曾有一个有名的中国作家，希望葛浩文能够翻译他的作品，他的目的是希望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关注到自己的作品。顾彬认为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必要，得不得诺奖无所谓。

语言要完美而具有个性

    好的文学是什么？顾彬的标准可能有点高的，据他所述，他的当代文学理念源于欧洲或中国的古典文学，并为此深受影响。“一方面语言要求是完整和完美的，另一方面作家要有自己的语言，不要用所有人都用的语言。比如我们读一首诗，大概就知道是谁写的。”顾彬说。

    顾彬还充分强调母语和外语的重要性。他说，一个作家除了掌握自己的母语外，还要学会外语，最好能够把自己的作品翻译出来。他说，在中国也有不少作家或诗人，自己翻译国外的作品，这是非常好的现象。在德国也是如此，歌德也曾翻译别人的作品，现在一些高龄作家也不断地尝试翻译其他语言的作品，“我也是通过这样的做法逐渐地熟悉自己的母语”。

    母语是最重要的，顾彬认为，“母语是非常复杂的东西，无论是德文还是中文，一个作家应该掌握他们的母语，但不少当代作家并没有完全理解他们的母语。”他说，如果一个人没有掌握他的母语，就成不了一个好的作家。另外，一个作家能不能创造出一种新的语言形式，也是决定这部作品水平的关键因素。

    最后，顾彬强调，作家的思想要特立独行——不能为政治家或歌颂某些人二、而写作，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和判断力。

    现场问答

    听众：德国的希特勒时代有没有现代文学，您判断的标准是什么？

    顾彬：我很晚才意识到，1930年到1960年之间，德国是没有现代文学的。从德语国家的历史来看，人们认可从工业化时代以来的发展，大部分人不想要什么田园山水诗。在希特勒的时代，不允许翻译介绍外国的现代文学，所以那时候很多著名的文学家纷纷离开德国。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有人提倡我们应该重新从国外学习现代文学。

    听众：中国作家刘震云的作品《我不是潘金莲》在国内卖得不是很好，但是在意大利出版后受到很大的关注。我想问中国小说家的作品走出去后，会面临怎样的问题？

    顾彬：每个人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当向国外介绍自己国家的文学时，翻译非常重要。在德国，包括我在内的一些老翻译家，在大学里不断地培养出一些优秀的翻译家。其实，在德国每年出版的书70%都是翻译过来的书，但是比如说在美国每年出版的书只有3%是外国文学，说明他们对外国文学不感兴趣。所以，各国的文学标准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