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客家的味道和调子,说白了,也就是普通话的变音、变调,扭曲。
阿丹用这种语音语调说话的时候,方小红一直在冷眼旁观。她先是注意到因为用力不对,阿丹的嘴变了形,两个肩膀也显得不平。变形的嘴唇里边是一口细细的白牙。有了这种白牙,她的样子还算比较好看。阿丹的眼睛不大不小,嘴倒是很小,脸属于长方形,只是方形之外却又加了许多肉,就像是镜框外面的贴上几块对称的大花边。看了半天,方小红发现,这个阿丹,除了皮肤比较白皙,五官基本上没什么特点。
“你和阿红应该差不多年纪吧。”家婆看了一眼方小红,又看了一眼阿丹问。
方小红没接话,她不喜欢这样的比较。心里想,我怎么可能与她的年龄一样呢。家婆和阿丹关系这么好,这么有话讲,应该是一个辈儿的,即使不是一个辈,至少性格也很相似。当然,主要是神态和那种家长里短的态度,完全没有年轻女孩的气息。
这样想着,方小红的样子反倒平静下来。她表现出一副无所谓。阿丹还是一个劲儿地与家婆说话,又用手去牵住方小红姑姐的衣角,像是准备把身体吊在两个人之间撒娇、打秋千。
她对着姑姐的脸说,“上一次给你拿来的那个东西吃了吗。吃完了再去让那些个台湾佬带呵,反正他们的钱也花不到正地方。”她这样套近乎,把方小红挡在了话题外面。
这副谗媚的神态实在恶心,方小红已经不愿意再看见她的表演,低下头,去翻床上的那本新杂志。
“先不急,还有很多,太难吃了。”方小红听到姑姐说。
“你看看,真是一点也不听话。”家婆把一张无可奈何的脸对着阿丹,像是诉苦。随后又对着方小红姑姐,接着原来的话题说,“唉,你就是不听话,难吃也应该吃呀,吃了身体才能好起来,一定要听阿丹的话,晚上就煲了给你吃。”家婆用的是教训的语气。
话题开始变回轻松,终于绕到嫁人事情上。只听家婆说:“你是不是想找个台湾客呀。”
“我才不找呢,他们就是爱讲大道理。”阿丹“哼”了一声。
“讲道理好啊,说明了他们是讲理的人,最怕的倒是那种无赖。”家婆说。
“不要不要,羞死人了,阿姨你总是拿我开心。”阿丹用她那怪怪的客家话说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才想起此行的借口——看孩子。她站到地上,对床上睡着婴儿弯下腰,并用手指去摸索孩子的脸蛋。说,昨天忙着忙着都忘了。说完,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先是放在孩子的枕边。想了想,又重新拿起,麻利地塞进家婆手上,并压了下。
“不用啦,都是自己人,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呢。”家婆说。
“什么不用啊。我这是给孩子的,希望她快高长大啊。”阿丹的套话依旧是重复前一晚那些人的。
方小红远远地站着,样子冰冷。阿丹根本不顾及这是谁的房间,她又拉着家婆站在床边聊了一会儿孩子之类的话。说这些的时候,她像是一个生过许多孩子的女人,讲了一堆例如出痱子应该怎么办,有了黄疸怎么应付的话。
大概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菜香,她的肚子竟然不管不顾地发出“咕噜”一声。也许害怕再有响声出来,会让自己难堪,她有些不舍地说,“回去了,再不回去就被炒了。”
听了这话,家婆说:“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有你爱吃的五花肉和荷兰豆呢。”
“噢,真是太好啦,阿姨还是你好记性,我就爱吃你们广东那种荷兰豆。可是,这次不行了,只能等下次了,下次您要给我做啊。”
说完,阿丹抓起床上黑色的小包挎在肩上。出门的时候,她回过身,眼睛对着方小红,笑着说:“阿红,我们可是老乡啊,下次一起去逛街吧!带你去几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的,特别好。”
“好啊。”方小红站在她们的身后,冷冷地回了一句。心里还是愤愤着,“谁要你带呢,我又不是不熟这里。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巴婆,事儿妈。怕是你才来深圳不久吧。无论如何,我可是嫁进了广东,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广东人,谁和你是老乡呢,你和他们都讲一样的话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脑门都写上我是广东人,还在那里跟我说什么老乡不老乡。”一边想,一边听着阿丹下楼声,四楼、三楼……
估计对方快到一楼了,方小红快走了几步,让身体斜靠住玻璃窗,眼睛向下面望去。过了半天,才看见阿丹从铁门里面冒出一个身子。在这个广东人居住的大院里,她显得矮小、孤单。她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才离开。
一直到吃饭,方小红脑子里都是阿丹那装模作样的脸。那样的脸破坏了她的胃口。直到赶过来吃饭的丈夫用脚踢了她一下,示意她盛饭给家婆,方小红思维才又恢复。
第一个提起阿丹的人是方小红的家公。
虽然是星期天,可家公还是忙了一整天,才回来。难得回来和家人一起吃饭。也许是前晚太累的原因,他说要早点吃完,早点休息。
“阿丹来过啊?”他看着被扔在大理石地板上面的袋子问。让方小红奇怪的是,家里有那么多的人送来礼品,不知为什么,有人偏偏把阿丹这一份放在显眼的位置上。
“是啊,过来了。说是过来看看孩子。真是有意思,昨天不是看过了吗,又过来。看起来,她的精力可是很旺盛。”家婆阴阳怪气地说话。
家公笑了笑,露出一排明显的假牙,显得有些不自然。主要是发现方小红停下吃饭,在偷偷看他。
“她白天睡觉,晚上才工作,睡得比我们正常人多。每天大吃宴席,山珍海味多有营养。她当然要没事找事,东窜窜西窜窜了。”这是姑姐的话。看着保姆给她加的小半碗洋参汤递过来,她皱着眉头,又说话了:“能不能不要再喝这个啊,一股药味。天天吃这个根本闻不到饭香,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家公没有看一眼女儿,更没接话,而是接着前面的话说到酒店的饭菜问题:“酒店那些饭有什么营养。怎么会把好的给她们这些打工妹呢,最多也就是一些汤渣之类的边角废料。”
“没有这种营养也会有另外一种营养,那种也许更养人,更滋补,反正这些人不会闲着也不会饿着。”谁都可以听出此刻家婆的话里有话。
“有没有营养都好,反正她赚的比谁都多。我看昨天那个酒席下来,她这个负责拉客的经理,口袋又多了不少钱。”姑姐继续说。
“唉,这些人很会捞钱的。”这是姑姐丈夫说的话。平时他总是很少发表看法。即使说了,也从来不说正题。方小红早在暗中观察他了。一是他的广东话说得不地道,二是他和别人说话总是人家说东,他说西,明显装糊涂。这一次他说的倒是没跑题。
“是啊。爸爸不应该把这么大个事情让她去做。”姑姐说。
“歧视人还是不好。她们有这个能力啊,昨天还是很成功啊。她们那些地方到现在还很落后啊。”家公继续说话:“再说了,让谁做都是赚,说不准赚得还会更多。她刚来深圳不久,不敢太过分的。毕竟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做事,还是要看着来的。”家公变得比之前深沉了很多。
姑姐说:“那倒也是。不过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副样子。指甲涂成黑紫色,脸也白得吓人,明显在学人家韩国女孩儿。”
“他们北方人长得就是比我们这里的白。”姐夫说。
“什么白呀,你看看她那个白根本就不是自然的白,是刷上去的。”姑姐显然对丈夫的话不满了。她翻了一眼身边的丈夫,用力地推了一下手边那只碗,汤洒了出来,桌布上立刻有了一小块淡粉色印渍。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看见老婆不高兴,姐夫的脸红了,就连脖子也变了颜色。让话题马上开始急转弯,“她们是干那种事的人,不把脸弄成那个样子谁给她们钱啊。”
“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呢。”姑姐用眼睛挖了一眼丈夫左边的鬓角,讽刺着。她又坐了下来。
“谁喜欢呀,还不就是一些北方来的鸡婆么。”直到姐夫说了这一句,好像才逃过一家人的眼睛。
晚饭吃完,大家没有不愉快,反倒是比平时融洽了许多。方小红还看见家婆给家公递了一支牙签,手也趁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