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下了车,你把条子拿给大人们看,他们会告诉你怎么走”。
她坐的是辆拉木材的马车,是奶奶联系并把她送上车的。同伴中还有几个外村的妇女,她们各自手上都提着东西,有的是鸡蛋,有的是猪肉。样子像是去县城卖东西或走亲戚。也许因为四周没有栏杆。两匹马刚刚跑动,燕燕已开始发抖,她并不知道这就是恐高症。见到树木也向后倒去时,她的身体已经软得要化掉,如同一滩泥水。紧接着,胃里翻江倒海,下半身成了冰块,失去了知觉。快到那座大桥时,连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哇哇大哭起来。以为有人会注意她,得到些语言或动作上的安慰,想不到,车上的人只是看了看她,又继续着她们的聊天,而无人理她。这时燕燕已经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气,她没有通知车夫和任何人,身体慢慢移向了车尾部。就在马车刚刚准备驶向大桥的瞬间,她让自己掉在了地上。感觉身子突然变成了几瓣,每一瓣都在各自喘息。想爬起,却早没了力气,眼前全是太阳、星星。躺在地上,直到看见马车并没停下等她,而是继续向前跑着,她才不觉得疼了,反倒有了种麻酥酥的踏实。
心惊肉跳回到家,以为奶奶会打她,因为,光找马车,奶奶就送给车夫一碗猪油。想不到,奶奶已不能动弹而只能躺在床上。那块写着出租的牌子被一阵风刮到了地上,奶奶从床上跳下,跑了过去,虽然只是狠狠踢了一脚,便扭了腰骨。
总之,村里有风了。
2、
出租的牌子挂上去之后,引了很多人过来看。也聚了不少织毛衣说闲话的男人女人们。甚至人们一时间忘记了远处有个红点的事情。当然也有人一边看红点的方向,一边观看出租屋,就连红星人也盼着房客早日出现。
终于,在第二十三之后,人们等得已经疲倦的时候,终于来了房客。
此人曾经住过隔壁村。有人说他走了好几个村,搬来搬去,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讨老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长得黑,笑起来并不发出任何声音,又留了两撮胡子的原因,无论他怎么说自己年轻,可村里人还是叫他老孟。燕燕的奶奶总是在他背后就叫他盲流,老光棍。也许总是没人说话,燕燕对这个老孟有着说不清的好感,经常有事儿没事跑过去,站在门坎上看老孟。看老孟修理胡子,看老孟拔鼻毛,看老孟照镜子,看老孟吃饭,看老孟碗上落了苍蝇,最后她看见老孟恼羞成怒拿着一条又黑又脏的毛巾追赶着来打。追到门口,看见了燕燕他才不追,他又是无声地笑,总之他的样子有点让燕燕着迷。
就这样,燕燕每天都要站在门坎上看一会儿老孟。于是她知道对方是个单身。钻石王老五是城里人的说法。在城里这是聪明人或是身份的象征。而在农村却让人心烦并抬不起头,因为大家都有老婆而你没有,有些令让人难堪。
燕燕终于等到了老孟相亲。女人是红星村东头的一个寡妇,人长得还不错,丈夫在前年生病死了,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孩。老孟样子殷勤,做作,让人看了不习惯。他说自己不仅会种地,还会木工、瓦工,也就是说他会做家具和泥水工。说自己早些年靠这些技术去深圳赚了点,足够孩子上学用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瞧着女人身边那个孩子。显然,他很满意。
老孟会木匠、瓦匠谁信呢,上次房顶漏水,还是燕燕的母亲上房去修的。当然,他不修也是对的,毕竟他每个月都要拿出七十元交给孙采莲作为房租。
最起码老孟连个妇女都不如,却厚着脸说自己是什么什么的。连燕燕也觉得对方有点不知天南地北。他在胡编乱造的慌乱和亢奋中竟然让孙采莲再烧壶开水。燕燕的母亲孙采莲先是一愣,不仅没生气,反倒笑着进了厨房,除了烧开水,还在水里放了一小块冰糖。
后来,老孟连家里的其它活也指使孙采莲去做,像老太爷一样神气。有时他竟然还敢让燕燕的母亲帮他捶背,不过都是关着门。当然可能也是怕人家笑话他一天倒晚的就知道享受而不干农活。虽然只见过一次,燕燕就有些不舒服,这不是明摆着是欺负人吗?一个房客竟然让房东捶背。最奇怪的是燕燕的母亲这回变得不像房东,而像个欠了人家钱的主儿。
相亲并没成功,孙采莲却得了点小钱。她用这笔小钱为出租屋安了窗帘,还为自己添了双凉鞋,余下的存了起来。后来的几次相亲也都没有成功,但孙采莲都得了实惠。没人知道老孟挑什么,就凭他长得那个样儿那把年纪。村里也有人说,没成的原因在孙采莲,她想花光老孟身上那些钱。毕竟在深圳她大手大脚惯了。
不久,老孟终于结婚了。听说是城里的一个假姑娘。什么是假姑娘?燕燕不知道。反正燕燕见到了这个女人。这是一个年画中的人,皮肤像面粉一样光滑,手指长长的如同园子里的小葱。老孟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一下子这么走运呢?城里的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农村人呢,燕燕也想不明白。直到听说是个没人要的货,燕燕才明白,因为这句话奶奶经常用来骂燕燕的母亲——孙采莲。
大概老孟心里乐开了花,不然不会走路一巅一巅,连胡子也刮掉了。每天翘着二朗腿,坐在院子里喝茶。手上还掐着一支烟。这个样子让很多人接受不了。据说男人们已经想合伙揍他了。人家累死累活的干活,而他的活儿就好像是一天到晚看女人。要知道,他连房子还没有呢。想到房子,村里人有些困惑,发现与租房这种事连在一起的人才像是有本识。
也有人说,这小子讨好起女人来还真有一套,据有的人说,这个老孟每天都给老婆洗脚、做饭,说不准备还做什么呢。谁也不敢去问老孟的老婆。只是盼望她出门,想看见她被宠坏的神情,还想看看老孟女人的肚子。
终于有人看见老孟的老婆了,叹着气说,“老孟为了把这些年耽误的时间夺回来,也不顾老婆的身体,一天到晚折腾,那女人早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水灵了。
作为房东,燕燕的母亲非常关心老孟老婆的身体,她经常做了糖水或稀饭,偷偷端给那女人吃。老孟不在时,还会帮这个女人做些简单的家务。
也许是怕了老孟的折腾,老孟的老婆经常回娘家。把老孟留到出租屋。比起过去,老孟更喜欢喝酒,有时还有一小碟炒花生。这本来是燕燕自己家留着过年的。她听老孟抱怨过,说这东西放太久了,有股焐巴味。每次喝了酒,老孟就想哭,他拖着哭腔说,“好姐姐呀,我老孟找得是个假姑娘你知道吗。她怀得不是我的种啊。这证明她做过婊子,是个贱货,我抬不起头,我老孟不是一个男人呀!”
“大姐明白,你是这个命,认了吧。大家都认命了。你看大姐我现在,从深圳打工赚了钱盖了这间房子,最后连租房子还要看别人的脸呢。”说完,她看了一眼门外。
怎么会有老孟的声音呢,这是在哪儿。燕燕太困了,刚想再睡回去,耳朵突然被揪疼了。是奶奶,她眯着眼睛盯着外屋,说,“听着,你明天就去深圳找爸爸,把这些话都告诉他。”
燕燕头脑昏沉,点了头,又睡着了。
开始有明眼的人看见老孟的老婆脸上有被抓过的印子。听见老孟一天倒晚骂骂咧咧,似乎有人让他吃了个大亏,花钱讨的老婆却让别人领了先,吃了头道汤,而自己喝了二锅头、三锅头。这些是什么话燕燕不明白。也有人说这个老孟是个烧包,有个女人跟他就已经不错了,他还这样骂人,早晚他要吃大亏。
日子不知不觉过着。事情还是发生了。老孟老婆借回娘家之机,再也没回来。等到老孟发现已经晚了,女人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带走了,还带走了老孟所有的积蓄。
这期间燕燕已经上了小学,也有了些小伙伴,那些伙伴和她一样,多数人的父亲都去了深圳打工。燕燕的每天过的很慢、很慢。有时候觉得太阳总是在她的头顶动也不动。那些树上的灰尘还是那么多。而地下经常可以看见一些晒得软塌塌的毛毛虫,被燕燕踢着一路上学或是回家。只是这些再也没有办法引起燕燕的兴趣了。一天到晚觉得日子过得没有什么意思,她真的希望村子或是家里面发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