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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 厦(中篇小说)(二)
2012-06-10 20:45:19 来源: 作者:吴君 【 】 浏览:7664次 评论:0
不起头。他越是不喜欢东北,便越想成为深圳人。当然,他指的是有户口有房子,落地生根那种,而不是和他一样漂着的打工仔。这样想的时候,连脚上也迈出了深圳人的韵律。见到本地人,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和说不出的喜欢。从心里喊出一句,“你好,我都系深圳人。”对方瞪着他,扭了头,跟同伴骂了他一句,“七兴!”。

  他听了,也不生气,而是友好地笑笑,在心里喜喜地补上一句,“我想同你们好啊。”他用的是深圳普通话。听见自已短促的句子,回荡在空中,石雨春内心非常愉快。想事做事,也有了感觉。

  为了让自己像个深圳人,有一阵子石雨春想把名改了,弄成石阿什么的,南方味十足。他觉得即使深圳的农村也好过东北。后来打听过,有难度,只好在口头上改了。“你们叫我阿春吧。”

  改了之后,说话做事也渐渐找到感觉,就连人家的冷眼和排斥也会觉得好,是讲文明。过去他多么自卑啊。父亲做不了深圳人。自己却可以经过努力变成深圳女婿。这样一来,父亲与深圳还是能够有某种联系。有了这样的计划之后,他不断学习白话、客家话,除了是跟本地人沟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稀释自己口音中的土味。为此他把电视上学来的江浙话、四川话湖南话也放进来,只要摆脱卷舌、大楂子味就行。除了粤语、客家语那种韵味让他着迷。他喜欢深圳人那种无所谓的神情和生活习惯,比如喝早茶,吃宵夜。

  石雨春根本就不把自己当东北人,装束和言谈举止上便能看出来。从小他硬着舌头学深圳话,最后也说得有模有样。进艺校后学了不少粤语歌,用电视上深圳人的服饰来打扮自己,看见街上来旅游的深圳人也特别亲,总想上去攀谈几句。有一次还差点被两个温州人骗了,只因对方说他们是从深圳来的。不少人看不惯他的作派,不愿意跟他玩。认为他不务正业,行为怪异,爱装,尤其是模仿电视上的香港人和深圳人装束、语调。街上有几个小流氓看不上他,不喜欢他这样出风头,总想找荐打他一顿。弟弟知道了,自然要和人家对打。他这么做并非为了支持石雨春。为了证明讨厌石雨春的表现,他不仅很少和石雨春说话,也不跟别人说,更不要说与人打交道。

  对于石雨春的打扮,父亲倒是很开明。瞥了一眼儿子那张秀气的脸和脖子上的项链,开脱道,“就是有点娘娘腔,不算大事,身子还是男的。坏就坏在小时候他妈妈给他穿花衣服,梳小辫害的。他这么折腾,只是想扮成我们深圳人。”父亲长得瘦小枯干,没有精神,只有说到深圳的时候,才像是缓过神,话多得没完没了。他总是对人说,“早晚得回去。老子的大屋还在深圳呢,那种房子结实,能住几辈子。”父亲这种话多了,谁都不再相信,包括儿子。正是父亲这张嘴,兄弟俩才让街坊邻居看不起。“那你咋还不去发财啊,待在这儿干啥,也没人想留你。”

  父亲红了脸答,“快了快了。”本来他不算爱说话的人,可是,只要一说到深圳和老房子,他就像变了个人,滔滔不绝,从早晨到晚上,从日出到日落。除了这个,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关心。石雨春不同,他不仅喜欢说话,还能把深圳的事说个头头是道,连深圳的人也被他弄得一楞一楞。

  有人觉得石雨春活得这么拧巴,与他这个做老子的虚荣有关。十岁之前,父亲总是拉住他和弟弟讲深圳故事,每次说到香蕉,马拉高、烧鹅、肠粉三个人的肚子同时响亮地叫起来。父亲最常念的是,“我是深圳人,街上有个集体饭堂,里面十多个四方形的小窗户,外面是一排刚吐嫩芽的小树,吃饭的时候,能看见三面红旗在飘扬。”除了这,还经常说到,“我妈拿蕃薯去上沙换大米、花生油,有时候还要帮人磨成粉。我爷爷穿绸缎马褂,腰里还别着盒子枪。好日子没过几天,天就变了。老子只能逃跑,不跑就得死。谁也想不到,老子因祸得福了。那可是最好的年代。东北让我成了工人阶级,有了户口、老婆和儿子。”他总说自己是个地道的岗厦人。土改的时候大家一起逃港,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被抓了,最后结果是都没了命。他在海里游了一半,被浪冲回岸上,躲了一夜后跑到广州,再爬上货车到的天津。在码头、车站都干过。去了东北还是担心被人追赶,就连名也改了。半年不到就做了修路工人,也有人逗他,你瞎跑什么啊,要不然你都成亿万富翁了。这个时候他会变了脸说,“那年月,谁不跑啊,个个都像蚂蚁一样,连命都保不住了。被打死的文金胜你认识吗。”听的人一边笑一边摇头,好象父亲是从古墓里出来的人。

  石雨春听腻了。青春期的时候,做梦也会见到自己拿着枪,四处追杀一个吹牛的男人。醒来时,见到父亲半睁了眼自言自语,口水流到枕头上。多数时间,他认为父亲是在编瞎话骗人,就是为了让别人关注自己,给他介绍一个老婆。他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人来找他。邻居会会拿这家人举例,千万别学他们,三个男的没个正常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好女孩绝不能嫁给他们。

  最初,父亲提到深圳时,还讲不清住过哪个区哪个街,非常笼统、含糊,只是说,老家那个地方离海最近,站在土堆上就可以看见海上的渔船。直到中央台播了岗厦拆迁的新闻,才发生了改变。也有不怀好意的凑上来,说,“电视上说的深圳是你那地方吗,再晚了钱可就拿不到了,还不快回去啊!”

  石雨春看见父亲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张到一半又合上,说不出话,非常可疑,与法治栏目里那些骗子差不多。说话的人摇着头走了,到了后半夜,父亲摇醒石雨春,说,“就是岗厦,岗厦14号没错,全想起来了。”石雨春眼皮抬了下,又睡着了。父亲瞳孔睁得奇大,笑声也瘆人。猜想父亲又打歪主意了。对父亲来说,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撞大运,见者有份的思想他从来都有。没权没势的人,做梦都想着发财。他理解父亲用心,不是为自己。毕竟兄弟二人都到了成家立业,娶老婆的年纪,可连个影都还没有呢。

  东北不能待了,再待下去,石家就要断子绝孙了。父亲在一个深夜,对着石春雨说。仿佛天已降大任于他。

  所有的事情都预示了石雨春终有一天会来到深圳,为父亲也为自己找条出路。堂皇的理由是找回老屋拿回赔偿。对于石雨春来说,真正的原因是他讨厌东北而喜欢这个新地方,即使没有赔偿这档子事,他也想来,通过努力变成一个深圳人。

  石雨春提前了半年到深圳探路。作为家中长子,他的计划是三年闯出一片天地,然后接父亲和弟弟到深圳享福。连自己也没想到,他不仅找到了活,而且还非常体面。如果没有父亲和弟弟这个负担的话,这个收入也够他用。弟弟在家里惹了事,对方不依不饶,非要赔钱,还不到半年,父亲和弟弟只好到深圳与石雨春汇合了。

  对于处理结果和父亲的表现,石雨春早有准备。这些年,他从没有放弃过对父亲的怀疑。他猜父亲即使是广东人也未必是深圳人,是深圳人也未必是岗厦人。尽管父亲的话他能背下来。有什么用呢,再去对人说那些,只能是笑话了。这次没有成功拿到赔偿,父亲又想回东北了。 

  只用很短的时间,他就把这件事想明白了。如果回去,没脸见人是其次,能不能吃上饭都是回事。想做苦力也找不到地方。即使死,也要死在外面。石雨春认为人要有志。人走了便是泼出去的水,蒸发了,再也回不到原地。想明白之后的石雨春一身轻松。

  从办事大厅回来,石雨春不仅没有责备父亲,还买了一瓶洒和半只烤鸭。想与父亲喝两杯。是种表态,也算是一种解脱。大意是,即使没有老屋子,没有财产,父亲仍然是父亲,儿子还是儿子,别把亲情想俗了。作为儿子不怪这个老子,要怪只怪他们又穷又没活路,才想出的下策。一切都过去了。没有对与错。他想好了怎么说,用一种小品的语言,轻快,幽默把话说完。让这一段历史划上句号。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祖宗宅基地。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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