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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史诗
2012-04-22 01:07:10 来源: 作者: 胡野秋 【 】 浏览:1612次 评论:0

——邓一光长篇小说《我是我的神》读后

    这是一本男人的心灵史和成长史,这是一本引人沉思的灵魂之书。

    在当代的中国小说中,能够向人物的内心深处和精神高度不懈开掘的作品太稀缺了,唯因稀缺,《我是我的神》对当代长篇小说的贡献便显而易见。它从俗世中超拔出来,直指天穹。无论是乌力家族的两代人,还是与之对应的那两茬人,在时代景观的纷纭变换、跌宕起伏中成长,有的正成长,有的负成长,他们共同构成了一幅饱满斑斓的画卷。

    天扬和他的几个哥哥都是50后,作家邓一光也是50后,这一代人生来具有理想主义的情结,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甚至可以称作盲目的理想主义,从某种意义上说,50年代生人是“绝版的一代”,他们身上既承载了父辈的精神,但又时时试图反叛,他们有一种对非常态的严酷生活的欲望和向往,所以他们自然地对物质生活保持某种警惕,这种价值取向和精神向度,在当代小说中十分罕见,在当今这个拜金主义时代更是另类。当代小说更多表述的是,人们对都市生活的享用,对精致生活的追寻。即使是写农民工、打工者的小说,作家们也迫不及待地描摹一个都市人的成功梦想。

    邓一光用他的《我是我的神》为当代社会提供了一个反向的价值范式,这是殊为难得的。

     二、富于史诗气质的家国叙事

    《我是我的神》纵向延伸半个世纪,横向扫描南北中外。是一部真正富于史诗气质的长篇小说。而构成这部小说史诗性的是邓一光纵横捭阖的家国叙事。

   “公元1949年5月16日,在进入汉口之前,蒙古人乌力图古拉从一匹重量超过八百磅的连钱马上摔下来,一只胳膊摔脱了臼,威风凛凛的大鼻子也给擦伤一大块,因此他遭遇了美丽的鞑靼女人萨努娅,和萨努娅做了一辈子的生死对头,并且生下了一大群孩子。”小说开篇第一段,只用寥寥百字就奠定了这部鸿篇巨制家国叙事的格局。

    小说通过两个家族来展开,乌力家族和简氏家族,或者叫“乌力氏集团军”和“简氏集团军”。乌力图古拉和简先民是这两个家族的首领,简先民是乌力图古拉的老部下,鞍前马后跟了很多年,从某种程度上还是促成乌力图古拉和妻子萨努娅结合的功臣。但这个精明而善于算计的人,一生总是在生活中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甚至拿妻子、女儿做升迁交易的筹码。这两个家长决定了两大家族的基调,从而两大家族的两代人之间,演绎出许多错综复杂、爱恨交加的活剧。

    乌、简家族的争斗,和中国的政治斗争一直紧密相连,邓一光是把“家”与“国”放在同一天平上共同构建的。换句话说,《我是我的神》的所有故事都缠绕在“家国”之间,家不离国、国不离家,在这种家族争斗与国家政治的博弈中,小说的史诗性凸显出来。这并非单凭篇幅长短或者时间跨度做出的判断,而是在家、国、人的三维空间下展开的情节和细节决定的。

    史诗结构的作品最难控制的是节奏,因为人物众多、时间漫长、空间辽阔、事件纷繁,所以往往容易陷入千头万绪之中,推进缓慢,使读者的阅读半途而废。即使在一些经典名著中,“慢”常常成为阅读的障碍。但《我是我的神》的出彩之处,正在于作者举重若轻地解决了节奏问题,阅读中不但没有所谓史诗小说容易碰到的“慢”的问题,相反在我看来很多地方节奏有点“快”,甚至快如星火。作者几乎在用机关枪的方式打炮,有的段落中,他用几句话带过诸多事情,比如开头的那一段话,就用百十来个字穿越了半个多世纪。这段开头几乎是短篇小说的写法。

    现今很多长篇小说,从头到尾都端坐着洋洋洒洒地铺陈,而且平铺直叙、平均着力、首尾放大,每个细节都写得很细,细腻到琐碎,口水到读者都不想读下去。如此快节奏地写长篇,这种写法本身也是不多见的,当然这需要更深的功力。

    对一部史诗性作品的评价,本身也需要时间的沉淀,我相信《我是我的神》会在时间的沉淀里日臻璀璨的。

    三、终极问题的天问之作

    这部作品实际上存在着两层结构,第一层是表象的纠葛、故事,第二层是精神的追问、怀疑。这部作品堪称是一部终极问题的天问之作。

    在我看来,邓一光的兴奋点其实不在于打仗、运动、男女纠缠,他更关注的其实是人类的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将归于何处?人类的战争、苦难、争斗究竟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充斥于乌力天赫和乌力天扬的整个人生,并成为他们命运的决定性因素。

    小说中写了形形色色的争斗,敌人之间的争斗、对手之间的争斗、同学战友之间的争斗、男人女人之间的争斗、父子之间的争斗,乃至两个家族的争斗。争斗也都很吸引人,但作者的目的不是为了展示争斗,而是为了揭示争斗的意义和无意义,追问这些争斗究竟为什么?人类为什么要斗来斗去?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杀人?作者透过人物和情节,传达出他的深深隐藏的哲学思考。

    还有一种追问,是在中国小说中极少涉猎的。这就是两代人的父子冲突和弑父情结。

    代际冲突尤其是父与子的冲突,在西方文学中是古老的命题,从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西方人摆脱不掉这种弑父情结。实际上所谓弑父情结乃是人类共同的情结,是人类对于权威、统治、秩序的反叛和挣扎。

    《我是我的神》中的天赫、天扬,从小就对父亲有种疏离甚至仇恨,而且始终心怀不满,尤其是在父亲粗暴的拳头交加的皮肉教育下,他们都有“杀死父亲”的念头,这种弑父冲动几乎伴随着他们的一生。天扬一直无法挣脱这种对父亲的仇恨。在天扬的眼中,他的父亲是强悍的暴君,是罩在他头上的阴影,他要撕破这层阴影,为此他认为自己要比父亲更强悍,这种弑父情结,锻造了天扬这个人一生的性格逻辑,他的哥哥天赫,因为弑父情结太重,最后出走了,他选择出走,实际是逃避那个弑父的结果。

    这种父与子的二元对立,必须通过缓冲来消解,有时候他的母亲萨努娅充当了缓冲带,但往往母亲是引火烧身,所以这个缓冲带也是失效的。好了,运动来了,这就是文革的到来,天扬误闯进一个批斗会现场,那里正好在批斗他的父亲,这下天扬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冲进去给父亲剃了一个阴阳头。他感到了一种打破秩序的快感,在原有的秩序中,父子是不平等的对立,父亲永远是对的,但是在这个运动中,天扬找到了更大的秩序,这个秩序在为反叛找到了合理性。所以冲上去给父亲剃了一个阴阳头的举动,为弑父情结做了了结,也做了缓冲。但在强弱易手的同时,父子的冲突也达到了极致。

    在中国的小说中,很少有这种对父子二元对立的描写与探讨,即使有些反映文革的作品中。写到红卫兵批斗乃至摧残师长时,也只从政治层面解读,鲜见从人性层面的解读。中国的小说中更司空见惯的是“父爱如山、母爱如河”。

    但最后,在父亲临终前,天扬却把父亲的头抱到自己腿上,为他剃了一个光头,以此送终。在他跟父亲最后的沟通中,他突然发现父子两个人在精神上是相通的,他们的强悍、自我都是高度一致的,在他父亲死之前,父子达成了精神的和解。他的父亲当年想改造那个世界,他也想改造这个世界,这两代人都在寻找自我,而且两个人在改造世界的同时也在改造两个家庭。儿子尽管对父亲有各种很复杂的情感,既有崇拜、敬畏的一面,又有仇恨的一面,但是他最后弄明白了,父亲不是他的神,“我是我的神”这句带着霸气的宣言,宣告了天扬的真正独立。

    四、军旅作品的另类群像

    《我是我的神》是对军旅书写的一个颠覆。

    以前我常常讶异于邓一光没当过兵,却总能写出优秀的军旅作品。从他的《我是太阳》、《父亲是个兵》等作品中,我们总能发现军旅题材的新生长点。读完《我是我的神》,我一下理解了,为什么一个非军人可以写出如此独特的军旅作品。我想,除了他确实成长于军人家庭,有着直接体验和间接经验外,更重要的在于,他永远把关注点聚焦于“人”,让军人成为普通人,同时让军人超越普通人。

    《我是我的神》贡献了几个及其独特的人物形象。

    首先是父亲乌力图古拉和母亲萨努娅,这两个人既普通又传奇。

    乌力图古拉是科尔沁草原牧民的后代,他像一把钢刀,锋利而外露。他的老婆萨努娅是一个美丽的有着蓝眼睛的克里米亚鞑靼人,克里米亚在俄罗斯境内,现在属于乌克兰。对于我们来说萨努娅是个“国际友人”。她读过莫斯科东方大学,身上有一种中国女军人中少见的情调。这两个来自不同地域但同样有着草原血性的少数民族男女,一旦碰在一起,注定有一番电光火石的大战,这场大战注定是惊心动魄的。事实也让我们不断张大嘴巴,读完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我们不断想到刀和鞘的关系,一把刀必然只有一个最合适的鞘,只有这把鞘可以把这把刀包进去,让他所有的锋芒淹没在她内里。他们的爱与争斗,充满着惊心动魄,也洋溢着浪漫温情。

    小说中最为独特的是乌力天赫这个人物,这是迄今为止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尚未出现过的人物。他参加过中苏战争、中越战争等等建国后的大小战争,在和平年代算是身经百战了。国内没有战争可打了,他就干脆浪迹天涯,东南亚、西亚甚至欧洲都成为他的疆场。他的母亲当年是从欧洲到中国打仗,他现在是反向出去打仗。他像一只独狼一人来去。他无法回到常态生活中,因为他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甚至对于他而言,家都是一种累赘和羁绊。他只有在云游四方中才能寻找到他的世界。这个独一无二的形象让我们想起古代的大侠,他们的生活目的就是“在路上”。

    至于乌力天扬,小说的第一主人公,形象也极其鲜明而独特,正是老黑格尔说的“一个这个”。作为七个孩子家庭里的老四,他深受老三天扬的影响,对现实的一切存在皆叛逆,他跟文学作品中的很多军人不一样,他我行我素、不服管教,而且时刻准备挑战常规,一旦他发现自己不适合既定的游戏规则,我就制造自己的游戏规则,而且宁可自己跟自己玩。所以他会把自己用生命换来的军功章,转手送给一个风尘女子。其实我认为,他送出勋章的举动无异于表示自己要告别过去,他不断否定自己,不断想开辟新天地,视功名如粪土,这样的军人形象是极少的。同时他也不同于大多数文学作品中刻板、不苟言笑的军人,他是一个会嘻笑怒骂的,很有女人缘,甚至有自己的私生子。这样的人确实是一个另类而富有魅力的人物,一个非常棒的人物。

    至于小说中的其他人物,也都各有其面,异彩纷呈。

    阅读《我是我的神》,让我们体验一种久违的崇高、厚重和深思,而这种崇高、厚重和深思,都埋藏在灵动、激情、优雅的神性书写中,使得阅读这样的鸿篇巨制成为一次愉悦的心灵旅行。

    我们会在对这本书的旅行中,体会生命的另一种解释。

    正如小说中所言:“生命在一处处不为人知的地方诞生,也会在一处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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