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黄解毒(短篇小说)
吴 君
失眠了一整夜的赵果果,在四月六号这个早晨以后发现了生活的某种不同。首先她发现自家小区外面站了许多人,其次就是有几辆黑色的小骄车相继开进住宅小区。围墙外面,有人仰着脖子,向她这片楼房意味深长地望了几次。其中有个女性眼睛如同高清摄像机。晃动几次,最后坚定地咬住这一扇窗。
女人穿着红裙子,眼里透部出自信。一付宽大的墨镜没有放在眼上,而是顶在头顶。旁边是乱飞着的几缕不甘心的发丝。眼里放出射程很远的水线,那亮晶晶的东西偶尔变身一枚钢针,寻找可以穿透的目标。这种比较时髦的带法,像是有意无意配合着一场盛大演出。只等发号的的人一声令下,她们便要各就各位,冲锋陷阵。而此刻显然磨枪阶段,有着上场前的漫不经心,有着上场前的无所谓。她先是用指指点点,用迷惑人的眼神胡乱瞄着上下左右,直到她选准这个窗口,才像一个专业射击手那样,侍机冲锋。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顺着她的兰花指走动,也有人把车停下,让街上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这个早晨风景别致,一切被窗里的赵果果尽收眼底。与外面的对侍即将结束之际,她的心里才开始发了毛,长了草。久远的狂喜重新涌上心头。那东西来自胸腔,也来自下半身,她身体的最底部,翻江倒海。这种变化使她的体温比平时都要高些。
当初也因为体温引起。当然,那只是一次误诊,那次误诊让她成为先进的不二人选。当然,所有的细节除了她和领导,再没有人知道。如同天机。
领导说过,只要什么也不说就赢了。只有这样,即使全世界都下岗了,也轮不到你。你一定要管住自己这个地方。领导指了一下自己的嘴。
此刻,她本能地闪回窗帘后面,让厚厚的棉料紧贴住脸颊。一分钟显得漫长,她重新为自己选了一个角度,再次把身体藏起来。只让眼睛把外面的一草一木分辨得更加清楚。果然,这一次,使她有些承受不起自己的心,那跳动的肉团像要隔着皮囊,飞出。她努力使自己的身子向前倾斜,以手来压迫无法安稳的五脏六腑。
记得当时有人在争这个名额的时候。领导说,有本识你们也给我得一个不治,有本识吗,你们,人家是拿命换来的。
从此安静了,显然是在硬件上,他们无人能与赵果果比试。这是一年前的事情。现在,这桩事情多数人都已忘记,不是看在时不时有偶尔送上的零花钱份上,想必家里人也快忘记。如果不是赵果果总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练习发言,八四年出生的保姆差不多也忘了先不先进这档子事。
她更不明白先进和优秀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年纪,她可以修炼得什么都不说不问。毕竟小镇上各种名目的先进、劳模实在是太多了。
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赵果果仍然觉得外面的一切都与自己有关,而不是乱想出来的。想到这儿,她的眼皮又狂跳两次。几天里一直如此。她知道有事情发生,如果真有事情那是躲不过的,就像当时,赵果果的新单车一样,一出菜市场,外面的单车,果然不见了,她心疼的要命。
现在她不用去那样的地方了,因为这个荣誉,组织上建议她的家里必需配一个保姆,要求她不能随便出现在市场、公园这样的场合。如果出现,必须先向组织报告再统筹安排。
眼皮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是刺耳的铃声响起时。再听,才知是门铃响,那是隔壁家的。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甚至两家的大声说话都能听清。
一楼门前铺着红色的地毯,旧的,右角上有个烟烧饭的小洞,看起来眼熟,再看,认出是曾经用过的那块。昨晚提前铺好,像过去的一次次。见了这样的红,这样的熟悉,赵果果仿佛被人按动了电纽,她迅速藏好自己的宝贝——那是自己供奉的神灵。与此同时还把茶几擦拭干净,正常的情况下,也就是五分钟后,上面需要承载一只大红包和几束无比鲜艳的花束。
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作为她这种身份的女人,也许永远不会认识米兰、康乃馨。
声音又再逼近,也就是人们快进入大铁门之际。有过经验的丈夫还是拍打了一下自己后脑,他想起铁门后边的一团电线,这是本栋大楼里一直存在的东西,似乎搬过来,它就挂在那个地方,虽然从没人问起,而它却像一团乱麻悬在楼梯必经之处,让敏感一点的人盯住不放。
难说这一次不会被摄像机拍到,即使不会拍到,也可能会被第一个上来的人看到,那样的话,单位就会说这是有意的,缺少大局意识,是想反映自己家住的地方太老、太旧,可能还有安全隐患等问题。总之,外理不妥,会把情绪暴露出来。
如果可以到楼下去接,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一路说话谁都不会注意到。可是规定里写得是,赵果果必须站在自己家的房门前等待。
这一次,丈夫的表现很是异常。他在全家人的注目下,迅猛跨过阳台,搬出一个结实的木椅。
站在这张有些年头的红木椅子上,他上上下下观察了半分钟,然后,跳下来,先是冲进自己房间,再冲进保姆房间,最后,他的胸前抱了一团粉红色出来,又跳上椅子,这一次,他比上一次稳重许多。在半空中他拦腰把这床单撕断,留下一半,蒙住了这乱糟糟的一团。他舒服地出了一口长气,他的动作慢下来,站在椅子上拍打着手里的灰,动作重新变回敏捷。
脚落地的那一刻,有人就已经拉开了这栋楼房的大门。一两个人像是跃上了二楼,其它的人都在按着既定的秩序,停着或是小步移动。
这个时候,赵果果倒是已经在沙发的一侧坐好了,各个房间的木门也都相继打开,想要从天梯上逃走的儿子,被丈夫揪住,重新按回椅子里,让他的头部正对着那排新贴上去的奖状,摆出认真作业的姿态。丈夫还用手指轻轻地在这样奖状的在边角地带再次按了按,他似乎担心因为急切,使得这些印刷品沾得不够稳当。
一切准备齐了。大队人马已经上来了一半。鞭炮和音乐声交织,这栋楼似乎先要被炸开,随后冲向云雾。
赵果果像往常一样,深呼了一口气,用双手理了理头发,随后脚步轻快地来到门前,并多跨出半步。
她准备好的两只手,仔细洗过,涂过古老的犁牌润手油,等待着握紧那一刻。这一次再也不会出错,一定要在泪水落下没落下之间,把眼睛轻轻抬起,感受闪光灯和掌声。总之所有的声音由静止到喧哗,由喧哗到静止,不用担心,一切都有人指挥。
相信不会再躲闪灯光和那些敬重的眼睛。练习过几百次了,相信发言也不会像过去,结巴,混乱。
有条理,有程序,有逻辑,一定要做得比何时都好。如果时间短就言简意赅,而不能重复前面的,如果时间充裕一些,就多几句。想过了千遍万遍,主要是感谢与决心。她期盼那样的一个时刻,不知多久了。现在终于可以把早已背好的那些词汇,包括在深圳国贸大厦四十七楼里面学到的,由理论到应用——一个演说家的口才,她要在这个早晨全部展示出来。
她猜想,“谢谢大家”之后应是暴风雨般的掌声。
终于,到了。只是喧哗的人流经过门前,没有停留。想不到,这一次,她竟然连疼也没有。没有人在意那一团电线外面粉色的一片,那经心修整过的地方。甚至就连一个人也没有认出她。可是她认出了多数的人,包括那个人——年轻的男记者,当时就是他的问题最难忘。问过所有的问题之后,他比别人多了一句,多保重,一定别忘记吃药啊。
我看见你好像有心事。得了这个先进,我看你并不开心。
不过你忧郁的时候挺美。一年里最好听的发声就是这一句,只是……什么,你的话我有点听不懂。她想他再说一遍。
也就是说,你忧郁的样子很美,他加强了自己。
呵,我快没饭吃了。不知为什么,冒出这一句的时候,她心里想着领导,领导曾说,要是她自己把事弄坏了,就失业了。
噢,你是说工作吗,没了就找呗,这根本就不算事儿。这是她到南方以后听见的最洒脱的一句。
上午十点二十七分,赵果果远远地看到了单位的大门。几日不见,门楣上换上了新的灯笼,一共六个,它们大而明亮。看着保安队长无所是事地伸着懒腰,吐着嘴里的烟雾,她猜测昨天肯定有大人物来过。门的左边站着六七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其中有一个显得更老些,倚在石狮身上。这个赵果果认识。她的脸正四下张望。其它人的着装多数是红的绿的,只有这个更老的是一身的白绸,头发染得漆黑。他的手上拿着一柄如真的一样的剑,而阿姨们手上拿的多数都是粉红色扇子。
他们是等她的。
此刻,如果走过去,她知道,他们马上就会扑过来。女人们会情绪激动,抱住她大哭,短时间内就会把脸上的彩妆全部弄花。哭过之后,再笑,再哭,然后再笑,一般经历这样的两个回合,情绪也就基本平稳。而这个白衣老人则会握住她的手,紧紧不放。手指还要抠着她的手心,一遍一遍。
看得出,他们刚从公园里晨练回来,简单吃过了一点小笼包子或是稀饭,约好一起赶过来。赵果果甚至觉得这些人的体力要好过那些年轻人,办公室里面那些年轻人,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就要找各种借口先回去,或是跑到外面做美容,趁机睡觉。当然自己曾经也会这样,只是空了这一年。赵果果甚至觉得是那种偷着去的美容觉才真正养人,而占用自己时间的睡觉只能越来越憔悴。想到这里,她的思维开始完全变化。
又想起误诊的事,领导交待她一辈子都不要跟人提这个事,让它带到下辈子去,到了下辈子,你听到没有,你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赵果果没说话,但重重地点了三下头,像是小时候在祖庙里。
看见赵果果这个样子,领导突然表现得很轻松,他的轻松也带动了赵果果。她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写一个保证书。领导愣了一下,脸色在一瞬间有些难看,甚至是烦躁。
那一次,就是这个老人堵在门口,说家里为赵果果请了老中医,让赵果果过去,还有一个女老人,拿来一大袋子那种被称为提子的水果。可能冰箱里面放久的原故,有一半已经长了白毛。让了半天,非要赵果果收下。她说,不是水果,是一颗颗心。就这样,它们滴着一些脏乎乎的泥沙和水被放进赵果果怀里。
这一次,她想绕过去,不然的话,这一天又要被堵在单位与他们说一些让人心烦的话。他们要向赵果果倾诉自己的人生苦恼。赵果果第一次觉得他们说的话很无聊。她和他们一样,可怜。被新的生活抛弃了。
想不到,躲躲闪闪的赵果果还是被发现了,那老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瞬间她的衣服就被强劲地拉住。
你可以找妇联解决呀。赵果果说。这是针对儿子媳妇不孝顺的事情。
她再也不像从前,一年前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与书本没有什么两样,尽管结结巴巴,但是决不会让人吓一跳。经过了这样的一个早晨,现在的她,总是想站在大街上大喊一句什么,什么让自己痛快。
单位不发你计划生育奖?那还了得,告呗,你怎么不去告他们呢,凭什么不发啊。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脸笑意盈盈。
听的人先是张大了嘴,露出他们的假牙或是全部的牙肉,惊悚。过后是点头点头,不正常地点之后,他们说,是啊是啊。他们凭什么不给。要知道她还为这些老人带过红领巾。为什么要带那些,她至今也不明白。
这就对了。你们要让自己痛快,知道吗,而不是成天虚假地生活。说完这句,赵果果身体里获得了一种力量。
他们说,那种钱是给那些没退休的。一个长着老人斑的男人委屈地说。
这完全是轻视,或者是侵犯人权。谁说退休的就不能生育了,要不,你就吓他们一下。赵果果恶意地鼓动着。
我怎么吓他们啊?那个老人的脸孔完全涨红。
噢,想起来,你老婆都那个了……赵果果思索了一会,不然,你就去找一个小姐,或是厂里的打工妹呀,生一个,让他们再敢小看你?
我……老人连脖子也红了,已经不正常,像是得了哮喘。看得出来,更多的老人们被她的话弄得心乱如麻,血压起伏。
赵果果今天的话,像是一个特殊仪器,老人和妇女内心再也不能安静。他们再次将赵果果紧紧地围住,这使得她呼吸变得困难。
一定要替我们呼吁,不然的话,我们要上告到省里甚至是中央。人群中有人这样说。
你们搞错了吧,我既不是人大代表,更不是谁的救世主。赵果果回应了一句。
想不到还是被耳尖的老人听去,或者被发现,他们一把揪住她不放,摇晃着她的身子,你要记住,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你是先进,先进你懂吗!
赵果果的眼睛有着愤怒也有着调侃,她说,过去不懂,现在懂了。不过,此刻,她不想与他们说话,纯粹浪费时间。为了摆脱,赵果果只好和他们说起了最近他们在老人节上演出的事。
挺好的,尤其是那个节目,是《好日子》歌舞。这个节目绝对比福田区演的有水准,只是评委不公正。
是吗,老人们半信半疑。
话题还是被赵果果不费太多力气扭转了过来。显然扭过来的话题不会轻易回到原来那些事情上面,更何况,她又在这个话题上给出了几个重要线头。终于,有人在扭动腰身,录音机短时间内就被挂在单位大门正中间,效果如同高音喇叭。
赵果果离开门前,绕进食堂的前一秒钟,还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欢乐的海洋。太容易受骗啊。她在心里说。
早餐正是赵果果喜欢的,有南瓜饼和番署饼,全是一些健康食品。每天十元,一直是单位没有改变过的伙食标准。不吃,也没有补钱。曾经,赵果果为了顾及形像,耽误了许多次这样的美食,今天早晨才觉出了亏。她准备把自己感兴趣的食物像过去那样带回家中。补回损失。
此刻她正慢慢地吃,也趁机看着饭堂师傅把几个盆子装满,并让那几个妇女用一个个袋子装好,带出门外。那几个人大摇大摆,像是跟她显摆。她摸萦了一下自己的袋子,黑手袋里面也有一个过去用来装食物的袋子。环保,绝对无毒。曾经用了很久,不怕热,不漏。想到现在又可以用上她有些兴奋。
那时太多人关注,有时就是吃了一碗还是两碗也有人会多看一眼,不是吃的问题,而是病的真假问题会受到怀疑,那种病有期限,谁都知道。
其实吃不了多少,如果带回去,更是不想看一眼。儿子不想吃,保姆也吃烦了,甚至会偷偷扔掉。尽管如此,她还是愿意这样做。只是让自己心里舒服。
很久没有这样,这一次要正大光明地拿,而不是偷偷摸摸。最好借此划分出一个时期,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先进了。
因为这个荣誉,她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食堂的李师傅向她这边看了几眼,致使赵果果的眼睛迅速躲开,最后站起,把餐台上的铁盘子摆好,快速出了饭堂大门,在门外,南方的白光把她的眼睛猛烈刺痛。
在这样的光里,她想起了早晨,还有那个年轻的男记者。因为吃药的问题,他们曾经通过几次电话。那些话曾经温暖了她整整一年。
这一次,他连一句客气话也不会说吗。甚至是装成不认识或是不方便?
提着那只布口袋离开单位的门前,此刻她开始希望快点离开,因为她看见有人向她张望,她想,也许他们在心里说,今天真不幸啊,见到了鬼。
你们才是!她对着天空骂出了这一声。
也许,按照那个病的期限,还有当时的宣传口径,她早已经不在人世。
角色终于宣告结束,她必须快一点恢复正常,包括家中。还有那些老人和妇女,她想起了刚才的情景,真是虚惊一场,只有老年人还有那些弱者还天真地以为这个先进是万能的。
已经九月份,天气却说凉还是还没凉,赵果果注意到了电视上的北京。北京街上的行人都穿长衣服了。可是这里仍然是热着。为了装病,天天守在空调房里,她似乎早已经不知外面是个什么天气。
何时可以来场大雨呢。那白白的天空让她不喜欢,全部都被曝露在外面。
吃了晚饭,身体就出现了不舒服,连走路都开始不自然。可是她还是想留在客厅。丈夫的朋友过来喝茶。也许在北京领过奖的原因,曾经,她想要显示一下那样的场面。两次提到北京,丈夫也显得尴尬。可是她很执着,一会说北京的玫瑰香葡萄好吃,一会说街上有一种食物叫煎饼果子。到了后面都是常识之外。比如说北京的一个画家村。天安门不让西餐入驻。她一心把话题引到自己是先进这个事情上面去,可是没有人再接这个话题。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回到床上,她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在这个秋天里自己的心变了。她想要说说话,或者说出那个秘密。
用头发去蹭丈夫的下巴,他们的身子并排着。
别这样,再这样就睡不着了。
不然我们说说话吧。
太累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丈夫说。
丈夫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一边盖被子一边闭上了眼睛,随后灯也被关上。
赵果果亮着眼睛在黑暗里,丈夫的手机在闪着蓝色的光。两个人在沉默中过去了一个小时。
她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想起那个男记者温暖的话,她忍不住拨了号。
电话接通了,是他的声音,快过来,我在公司门前等你。不用我去接你吧。对方懒洋洋地说。
过来啊。对方又补了一句。
我不。赵果果突然想要恶做剧。
对方好像听出了她的声音。
我还是那个有心事的人吗。她嘻皮笑脸地回答。
对方顿了一下,说,开什么玩笑呢。
没有啊。她换成了玩笑腔。
最近好吗。他问。
你不是说喜欢我的样子吗。她突然感到胸腔疼痛。
你长得真是很美。对方说。
又换词了吗。这一次,她有些刻薄。
不是换词,是我正忙着。对方的声音冰冷。
是啊,你是约了年经美丽的女孩子。她想用这个方式撒个娇,要知道,已经太久没有人把她当女人。
对方在沉默。
是不是新的先进呢。是不是你要提醒人家吃药啊。
电话那端有声音了。你应该明白,你看见的所有抬举,都是演戏
……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发现丈夫坐客厅里。显然对话已经听到。
意外的是黑暗中还有那个保姆。
你不是走了吗。赵果果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炒掉她的原因是对方偷偷打开了那只药瓶。是一个国外的瓶子,里面是牛黄解毒片。曾经偶尔才吃两粒,有时在丈夫面前,有时面对摄像机。
很明显有人已经知道了真相。
把手机放进口袋那一刻,赵果果装出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微笑着说,怎么还没睡呢。
没有回答。
很快,赵果果在黑暗中看清了丈夫的脸。那是重来没有见过的表情。两个人眼睛对上的时候,丈夫说话了,他语无伦次,有件事,一直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她再一次预感了某种不详。
看见丈夫低下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年轻的保姆站起了身。黑暗中,赵果果看见她矗立在丈夫的左侧。两个身体有着小小的轻柔的磨擦。先前她还有些胆怯、惊慌。可是只过了一小会。这个年轻的身体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面部开始变得强硬。她先把一只手搭在男人肩头,随后,她对着赵果果的丈夫说,告诉她吧,这一年,你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