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甚至觉得自己方才不是在做梦，好像爹真的已经离开了自己。此刻他的头已经开始痛了。脑子里一会是生病的父亲，一会儿是自己戴着手铐和追赶警车的父母亲……
再这样想下去，他知道自己就要疯了。
错过了开饭的时间，李水库只好到大排档上吃快餐了。
李水库的食欲一直很好，到了深圳以后，他认为一个人要学着向前看，还要学城里人想事和做事的思维方法，同时还要让自己吃好点，健康是第一位的。
李水库见到菜牌上的第八行写着辣椒炒麻雀时，他的眼睛有意地避开了，这种东西无疑也是张曼丽愿意吃的，他们是同乡，口味当然相同。他用力摇了一下头，想把脑袋里的事情赶走。
他喊来服务员，点了一个鱼香茄子煲和两碗米饭。这是他最想吃的菜，有这种菜他可以吃下五碗饭，其实还能吃更多，只是怕旁边的人笑话。
想不到饭和菜上来的时候，他突然一点儿也不想吃了。
他叫过服务员拿来一瓶金威纯生啤酒，就着碟子里免费的几条红色的辣椒，喝了起来。
又打开了一瓶。喝了酒的脑子和人似乎已经分离，最近他总是想喝酒。夜晚的大街上也射出白光，和白天一样晃眼，他希望此刻能黑一点，要能黑得把自己的心事和不争气的眼泪可以藏起来。
眼泪流到了满是油垢的大排档桌子上，于是他索性抚在了上面。脸压在手臂上，让半张嘴悬在桌子下面。
……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唱起了歌。过去他很少唱歌。
他反复唱这两句，他感到自己喝了酒的眼睛有些发红。
看着远处闪烁的车灯，这样的车灯让他想起老家那些小孩子手上的纸灯笼。
他再次把手放在了胸口，摸着那封信。什么人的胸口有口袋呀？他有。这是他自己缝的，平时这里放着手机，有人说会辐射，但是李水库不信。这个手机是他目前最贵重的物品。是他到深圳后唯一给自己买的贵重物品，虽说是个二手货，他却喜欢得不得了。除了程小桂，他还没有给其他人打过，更别说是其他的女人。他很清楚这样的手机是连着老家的。他知道只要拨过去，老家人就可以听见他说话了。他还没有打过，主要是家里那边的电话设在村委办公室里。村里也有些人家里安了电话，但是安了电话的人家都是那些很不好商量的人，李水库不想让自己的家里人因为听电话这样的事情而受委屈，所以他都忍着不打。不过，有没有手机是不一样的，有了手机即使不打他也感觉到自己离家很近。
可是这次他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与手机贴在一起的那封信。想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他看了一下，随后就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人接了，听到张曼丽的声音，李水库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话却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他努力着想办法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缓和下来。终于，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枝笔，随后，又掏出一个印着深圳特区的红色信纸，铺在石阶上面，写下几个字：亲爱的。停了半天不知下面写什么。这是一封要写给谁的信呢，亲爱的是谁，他不知道。
他闷得快要爆炸了，他就是想找一个人说出自己心里面的话。
手机突然在半空中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张曼丽打回来的。
你是谁？对方问。
你好！我是保安室的李水库。李水库说话的时候，人有点发抖。
她说，这么晚了你找我做什么？怎么，就连你也都有手机了吗？
嗯，是刚买的。李水库听到自己的声音。
张曼丽问，有事吗？
他没想到张曼丽这么快就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水库本来都已经打了腹稿，腹稿是这样的：这里收到了一封信，拿来前就已经被撕开了，最近邮局总是出现问题……
可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这样讲，这个谎言被自己都识破了，更不要指望对方会信。到那时，她一定会找到送信的人问个明白。那样的话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过去那些丢信的事全部会扯出来，包括把前面那个保安的事也安到他的头上，那就倒大霉了！就不是被炒那么简单，首先，他的老婆程小桂将马上会受到牵连，工作没了不算，两个人还极有可能被送进监狱。
他对着话筒说，对不起，打错了。
她突然笑了，说，打错了，我可知道你是谁。好了，别装模作样了，这可是睡觉时间呵，给我电话，你就不怕我不方便么？
李水库额头冒汗了，他说，对不起呀，张经理，不好意思，我忘记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请你先好好休息。真对不起，我放了。他拿着电话，站在夜空下，李水库双腿站得笔直，他感觉自己正在发抖。
不要放！这是电话里面张曼丽发出来的声音，不要放电话！李水库惊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什么？
这么晚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张曼丽声音显得有些缠绵。
张经理……我打扰了，对不起你和姐夫！
什么姐夫？小子，我还没结婚呢！
你上次不是……
李水库当然记得那一次窃听，女人在办公室里面说话，凭什么让她进户口，而我没有？你想一想，我做了多少年了，我付出了多少！
那个男的说，你不要太小气，顾全大局一点好不好，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
张曼丽说，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男人说，记住不要再这样跟我说话，别忘了，你是一个什么身份。
……哈哈！张曼丽笑了。那个人啊，少提他，他死啦！真笨，做戏！不懂吗？她又继续说道，小老弟，拜托你了别给我乱安老公好么，虽然我年纪不小了，可是我还没结婚呢！没结婚的话全世界的男人就都有可能成为我的老公。没有老公我也可以做成任何事情，到时看看谁还会说我的命不好？
李水库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这样对他说话，正在他心惊肉跳，不知怎么回话的时候，电话里的张曼丽说，你不是要找我嘛。那现在就来吧，顺便把我放在杂物间那只水果篮和微波炉带回来。
李水库拿着手机站在月光下很久，最后他仔细看了五次手机上面显示的号码，他知道自己刚才并不是做梦。他感觉到，这个张曼丽情绪失控，也许正像大楼里面传说的那样，又被男人甩了。
李水库此刻更加痛恨自己，张曼丽多么可怜啊，失恋的同时也失去了父亲，而这一切，都与他有关。所以无论如何他今晚都应该把话说出来，任凭她发落。
想不到快要出大门之前碰上了程小桂，她的脸色很难看，看得出她是有意在等李水库。李水库此刻并不想跟她说话，他的脚步不想停下来。程小桂只好大声叫住了李水库。
有什么事？李水库冷冰冰地问。
程小桂停了一下才说，告诉你吧，我一早就见到她了。
李水库很镇定。他说，她就在这个大楼里工作，谁都能看见，我也看见了。
程小桂说，我是说，她大清早就从老板办公室跑出来，刚开始，还以为别人没看见。这回我才知道为什么八楼不安装监视器了，之前的那天晚上她根本就没回去住。还有我去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有那个东西。真是晦气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尊重人，这种东西应该自己收拾，大清早的。程小桂故意显得有些委屈。
李水库心里一动，程小桂说这番话，明显是对他撒娇，可是李水库依然表现得很冷淡。
程小桂说，你不要什么事都管。
李水库停了两分钟，他说，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程小桂小声说。
李水库脸上出现了微笑。说，那又怎么了。
他迈步向外走的时候，程小桂又说话了，我是说你不要再想着人家。程小桂这一次生了气的声音和平时完全不同。
想她怎么啦？李水库头也不回地说。他要气她。
程小桂继续说话，……别想了，人家不会看上你的，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找上她。
李水库昂着头，说，她能不能看上我，不关你的事，你是不是关心过了头？来到深圳，李水库第一次这样理直气壮说话，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