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身子,气愤地把拳头砸向了铁架床上的栏杆,想不到铁架子猛地回弹了一下,一下子痛得他咧了嘴。
程小桂看了李水库半天,突然说,你知不知道,帮助你来到这个大楼的那个人是谁。如果不是她把我招进来,我现在还在工厂里呢。就是她让我带上这个,到这里上班的。程小桂指着床上的纯白色手套。
李水库不说话了,他实在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他茫然而又警惕地看着程小桂。
终于,李水库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名字。那是两次家信上面的名字,也是让李水库害怕并失眠的名字。
其实你并不知道,她也在工厂做过,受的苦一点儿也不比我和其他姐妹们少。程小桂踮起脚从李水库的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封家信。她让这封信贴在自己的眼睛上,信被程小桂一双泪水浸湿了。
还是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这个地方再好,也不是我们的。李水库终于说出这样的话。此刻他心如刀割,再也不知讲些什么。
程小桂想了一下说,你不要把那个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她的手机换了好几次,就是想躲开家里那些不断向她要钱的人。跟你说吧,她压根就不想知道这封信!
李水库说,那是她的事,可是,说不说出来,是我的事!
程小桂不说话了,她看着窗外,那些脚手架上有穿着黄色工装的建筑工人。
你还记得吗,我也会做那种泥水活!李水库也把目光移向窗外,声音里有着一丝温柔和伤感。
程小桂沉默了,她没有接李水库的话。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李水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米色的小盒子,说,这个手表买了很久,总也没机会给你。
程小桂沉默了一下才说,不用了,你带回去吧,我已经有了。程小桂慢慢撸高了一只袖子,伸出手臂给李水库看,是一个闪着光的精巧坤表——深圳产的中国名牌——飞亚达手表。
还有……李水库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笔记本,里面有程小桂写的诗歌。这是程小桂离开家之后,李水库花了几个晚上重新拼好的。
程小桂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两封信整齐地叠起,放在张曼丽抽屉里。
辞工信则放在保安室的台面上。关于离开,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然的话,这个大楼管事的人会压住他两个月的工资。他是刚领了工钱就买好汽车票的。否则他怕自己会后悔,他怕自己会改变主意。这个挺拔而漂亮的大楼和这座城市是他喜欢的地方,他实在骗不了自己。尽管站在楼顶他看不见星星,站在地上,他望不见楼顶。可是,可是,他真的喜欢这里。
约好了时间是早晨四点钟,一刻也不等。说好了,如果一起回去就是那个时间。又给了自己一个半小时,直到天就快要亮了。
程小桂不会来了。他的预感还是得到了应验。
凌晨五点半,他看了一眼镶嵌在这个大楼上方的巨大时钟。这个时候的天差不多要完全亮了。他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还没有醒来,颜色有些发蓝的深圳宝安,然后一只脚开始踏上即将驶向远方的长途汽车。
车还没有开到深圳的最后一站——深圳松岗镇,李水库就被收音机里面一个声音吸引住了,是一篇配乐散文,
……也许你只看过我的光鲜的外表,可你并不知我的曾经,不知我用幸福藏住了疼痛……
扬起一阵黑烟后,汽车重新开走了,关外大道上只留下李水库和他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