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不行。万一被发现了，这份让家乡人眼红的工作一定是没有了。除此之外，作为介绍人——程小桂的工作显然也保不住了。此刻李水库满脑子都是这些。

　　不能再耽搁，还是需要马上就对程小桂说清楚，两个人要快点想个办法出来，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

　　这时，他却看到程小桂咽了一下口水，随后发出了声音。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她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李水库赶紧把自己的话压了回去，他问，什么事情啊？

　　程小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吭哧半天，最后她坐了起来。很快她就恢复了白天的神态，大方地说，如果你找了这个大楼里的一个女的去相好，我又和深圳的一个男的结婚，你说我们还会这么穷吗？家里的老人还会一天天唉声叹气吗？我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也不用发愁了，到时候就可以一会儿住在你家里，一会儿又住在我家里，你说那是多好的事情啊。

　　想不到程小桂说出这样的话，李水库把到嘴边的话完全咽回肚子里，心里却好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用力张了两次嘴都说不出话。如果不在一起，怎么会有共同的孩子呢？程小桂把他给气糊涂也绕糊涂了。

　　他睁大一双眼睛，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黄色水印，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脑子里一会儿是一个老人的表情，一会就是程小桂说话的脸，身上的力气彻底消失了。

　　他想深沉一点，目的是让程小桂为自己的话感到难堪，却没想到，刚想坐起来说话，一只拖把从墙壁一侧狠狠地砸中他的头顶。他痛得坐了起来。

　　因为痛，他有了胆，咧着一张嘴，对着正在看自己的程小桂说，你是不是找了？我看你就像！我早就看出你不对劲了。

　　程小桂缓过神，对着李水库笑了，她说，嘿嘿！我要是真找了还和你在这里呀！早就忙着找我家老板去了。程小桂翻了一下白眼，又说，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这句话让李水库先是放下了心，过后，心里又不痛快了。心想，什么我家老板，在老家，老板就是对自家男人的称呼。商量？这种事要商量？真亏她想得出。

　　他蹲起身子，用脚跟狠狠踩住一个白色饭盒，脸上的肉开始僵硬。

　　程小桂见了他这个样子说，看你那个小气样，还像不像个男人了，我又没怎么样！

　　那你想怎么样？李水库梗着脖子大声说。

　　我怎么样，我怎么能知道！倒是程小桂声音开始变小了。

　　李水库希望自己平静地想一想事情，这个时候他需要转移话题。他想起了自己那个问题。也许这个时候说信的事儿不会让她生气，毕竟她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是她错在先。刚想着让这个话怎么开头，程小桂又说话了，她说，其实我说的事你也好好想想吧，这对我们两个人还有将来的孩子都有好处。

　　程小桂你不是人！李水库在心里开始了咒骂，你程小桂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想，我就能搞到城里的女人。我还要让城里的女人给我生个孩子！你看我行不行！他在心里发着狠。

　　想到这儿，他突然笑了。他的笑让程小桂吓了一跳。她吃惊地看着李水库。

　　李成库看着程小桂的脸说，不用想了，这个问题我早想过。你说得对，你不是跟我提大楼里面那个又漂亮又有权力的女人吗？她早跟我提起过这种事，我也一直想找你说，总是没机会。你现在主动提出来太好了，真的就成全了我们，这样一来，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我也不用当保安了。人家都答应我了，只要我同意，就给我买房子和汽车，还说只要同意马上就和我办手续。我说这个事情也不能太急，毕竟我也是有老婆的人，我要先把婚离了才能和你结婚。

　　直到看见程小桂的脸由白变成了灰色，李水库才停止了说话。想着程小桂的脸色，他甚至想跳起来，程小桂难受的表情让李水库兴奋得一塌糊涂，原来程小桂也有这样的时候。

　　9

　　还没到上班时间，他就站在了大楼的门口。他要快点儿找到一个女人，不管是谁，一定要赶在程小桂采取行动之前。

　　他先是把眼睛盯住了门前排队办事的女工身上。此刻他心里绝对明白工厂里那些女工们的想法，那些女工哪个不是对男人一副讨好的样子呢？在李水库看来，如果他想来点非分之举是很容易得手的。过去他怎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是程小桂改变了他的思维，也给了他勇气，因为想到了别的女人，他的身体膨胀起来。

　　一定要找一个愿意和他好的女工。当然也要看着顺眼。这样的话，他就省下了泡女孩子的钱。不过李水库也知道，泡这类女孩子最多也就是花点咸水花生和菊花茶饮料的钱。她们似乎从来没有认为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他想，女工们也许正等着他前去说话或者带着她们开房呢！

　　李水库始终黑着一张脸，因为他早就知道，无需讨好谁，他们这些男人就是这个男女比例失调的城市里最受欢迎的群体。他一定要表现得比她们优越很多倍。

　　不能太主动，太主动就显得低贱，主要是不能对她们微笑，他明白，如果那样的话，他的想法会暴露无遗，再说，他的笑一点也不好看，因为他的牙齿并不白净。

　　他留意到有个女孩子一直在偷偷看他，在捕捉他的眼光。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快到十点半的时候，他趁另一个保安去打电话，才径直走向了排队的人群。还没接近目标，他的手就有些发抖了。终于，靠近了。想不到，想不到女孩子从自己腰部以下很低的位置递来一张纸条。纸条被折合成长方形，进入李水库手掌中心的速度很快，没有半点犹疑，以致李水库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就准确接住。

　　他看也没看就握紧了，脸上和身上的表情与动作并没有因为他的手而有丝毫变化。手里的东西有些湿润，肯定是这个女工的汗。他走到队伍的尽头，然后拐进了另一排才返回来，以此压抑自己的兴奋。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话，一颗心像是要跳出体外。最后他装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回到了来人登记用的桌子前，站下，停了两分钟，最后他又拐到柱子后面，摊开手。想不到竟然是三十块钱，有一张二十，一张十元，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情信和有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他有一些失落，显然那女孩子想插队，而不是看上了他。

　　他面无表情地站到队伍的前面，招了一下右手，女孩跑过来。女孩子快要到的时候，他冷漠地用了挥手的动作表示让她快点儿上楼办事。女孩子对他笑了，然后一步两个台阶地跑到了三楼大厅，去办理暂住证手续。

　　李水库记得她下身穿了一条有点夸张的牛仔裤，这种裤子把女孩子的屁股包裹得又大又圆。这是深圳女工普遍的打扮。李水库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女孩子的相貌。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子长得不够文静，主要是嘴难看，笑起来把所有的牙都露在了外面，很像一只大河马。女孩子办好了事，下楼。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李水库迎向她，并笑着对女孩子说，靓妹，事情办好了吧？要是一会儿有时间，想不想一起去吃个炒河粉？

　　女孩子愣了一下，笑着说，我很忙啊，今天是跟班长请了假才出来的，现在还要急着赶回去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