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当然无法甘心。
结婚前,也有个男孩喜欢陈娟娟,是个工程师,陈娟娟也有感觉,可想到还是不能解决户口问题,便死了心。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户口。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户口,她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受那么多苦,还被沈小姐这一伙人敲诈。只有拿到户口,她才能解脱。不然,她会一生都不甘心。
户口使本地人和外地人的身份有了完全的不同。江正良没文化,腿脚也有残疾,可是因为是本地人,便能以村里人的身份在深港合办的纸皮厂做管理人员。失眠的夜晚,对着空出一半的床,陈娟娟想,如果不是方小红那样逼她,她不会那么急着走出这一步,插进别人家庭,抢了别人的老公。而下决心做这些,是她接方小红回来的那个晚上。
方小红并没有例外。
到了章木头的第二天中午,方小红就给陈娟娟打来电话。一拿电话,陈娟娟就听见哭声。方小红说,从电影院出来之后,又去了趟二区买东西,在那块山坡边上,有个罐头车停在脚边。车上下来两个人,不由分说,就把她架上了车。
“没事没事。”陈娟娟不想听方小红的解释还有那些编得并不圆满的谎话。当然,因为没有证件而被抓到章木头的事情也有很多。
看着方小红委曲的脸,陈娟娟心里不是滋味,好久没这样,方小红总是躲着她,说话也很有分寸。现在即使没人叫醒,陈娟娟也能按时起床了,看来生活还是发生了变化,谁离了谁都能活,甚至只有离开才能活得更好。
进宿舍前,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被饿的,连语调都变了,变得不自然和内疚说了声,“谢谢”。见她这样客气,陈娟娟的心又变回冰冷,黑着脸说,“真奇怪了,你怎么不找那个姓孙的呢,她不是跟你无话不谈吗。”
方小红眼圈红了,扭过身去,想哭。
陈娟娟仍然不放过,继续说,“不过,还有机会,等你下回被拉到章木头,再找她吧。”
本来就是说说气话。为了让方小红出来,陈娟娟打了不知多少电话,赔上多少笑脸和好话,最后还差点挨了保安的耳光。陈娟娟希望方小红能看到自己的付出并回心转意,不再和那个沈小姐来往了。想不到被关了一天的方小红听了这话,马上变了脸,不再吭声,身子重新变成硬硬那种,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转身的时候,竟然发出两声冷笑。后半夜,陈娟娟枕下多了800块钱。是陈娟娟当时替她交的罚款。看了钱,陈娟娟坐在床上像丢了魂。
事情过去不到一个星期,有天晚上,陈娟娟洗了澡,提着桶,准备上楼,就见了楼梯上对着她笑的沈小姐。陈娟娟愣了下,才说,“来了。”
“到了一会儿”。说完这句,沈小姐伸出手拉住陈娟娟衣角。陈娟娟身子还是有些不自然,却还是随着她拐进了楼后面。沈小姐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的表格,递给陈娟娟。
陈娟娟看清楚了,是一张办理蓝印户口的申请表。那种表私下里交易要两百块钱一张,不仅如此,主要是很难搞到,据说只有内部人才有办法。
陈娟娟不说话。手也没动。她再也不能信任这女人。
“怎么,不稀罕啊?”沈小姐笑着。沈小姐显然知道陈娟娟仍然在生气,就说,“还在生我们的气啊。不就是没通过你介绍吗,真小气。”
陈娟娟的心沉了下去。好像亲密得已是一家人,把陈娟娟隔在了门外。
她在心里哼了声,知道方小红已经把陈娟娟之前的表现全部告诉了沈小姐,想起交往了那么久,倒不如个新来的人谈得来,说得深入。站在人来人往的厂里。她不生沈小姐的气,而是恨方小红。
陈娟娟想了想仍然抗拒着,担心又是陷阱,说“还是拿给别人吧。”
“是方小红让我给你的,你不是想拍自已在深南大道和国贸大厦前的照片吗。”沈小姐笑着说。进特区里照相是她和方小红刚认识第二天说的,当时两个人在逛五区的街,街上很吵,可是方小红竟然听进去并记住了。
不只是鼻子酸,竟然还有一种热,甚至陈娟娟连整个身体都有这种怪怪的热流。
眼泪差点掉到纸上。感觉自己真不该那样对待方小红。
送走沈小姐,陈娟娟回到宿舍就想和方小红说话。她的脸对着方小红,等她的眼睛看向自己。她想给自己和方小红和好找个台阶。可方小红一直在听耳机。陈娟娟知道,她还在生气。虽然还不到半个月,可方小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是那个对陈娟娟言听计从的小妹妹了,甚至连形象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尽管伤心,可她还是不恨方小红。她只恨沈小姐,凭方小红的文化根本没有这样的智商,更不会这样想问题,包括生气时的种种表现。
她苦着脸,歪着一高一低的肩膀,对着床上的方小红,仰了脸求和,“疼了好几天,快点下来,帮我按按。”
方小红也没想到陈娟娟会这样,脸的颜色和形状都有了变化。只是很快,她就冷冷地把话从上铺掷下,“不会!我不会那个,我可不是那些发廊妹!”
陈娟娟第一次体会时间的漫长。出了门,陈娟娟把手放进口袋,手先是无力地摊着,挨着,抚摸着 ,手变成了五只钢针正准备刺透那张她曾经期盼的表格,方小红的声音就追了出来,“不用你来同情,我受不起。你最好还是同情同情你自己吧。”
陈娟娟停下脚步,心仿佛已成了一个冰块,说“我可没有本事同情人,即使有了那样的资格,我也不会去做。你是靠能力吃饭。记住了,我们是一样的。”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娟娟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方小红停住脚,斜立在陈娟娟右侧,挑衅着,“不是吧,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你是真正的白领,而我就是个在车间里验货的。第一次见面,你不就说过我“蠢”吗。是啊,我是蠢啊。这样你就可以施舍,你总是不断用行动证明比我强,比我清白吗,你才有资格同情我拯救我。”
陈娟娟的一张脸在瞬间变得肿胀,“我没有这个爱好。”她别过脸,藏起突然袭击的泪水。
“她们说得没错,你就是虚伪。可作为你过去的朋友,我必须提醒你,本地人眼里,我们个个人都一样,都是鸡,他们谁都不会要,对谁都是玩玩。你不是也被玩过吗,怎么还不清楚。”
“她们是谁,是那个过来挑拨离间的沈小姐吧?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陈娟娟一张脸在瞬间成灰白,心快要跳出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包括陈娟娟被本地男人抛弃的事情。那是当年陈娟娟醉后的哭诉,最后都成了沈小姐威胁的筹码。最后还是把“无赖”这两个字压了下来。说出了这两个字,无疑会把所有的屈辱都带出来。苦也就白受了。为了户口,她需要再受些苦。
“至于谁告诉我的,根本不用你关心。”方小红语速慢下来,冷冷地接着说,“我也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表哥,那音箱是我自己买的,不要以为你才有文化,素质高,才不老土,才有资格听音乐。你说得没错,其实我们一样。”
陈娟娟不想多说半句话,她忧郁而无望地看着马路,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这个秋天,摩托车少了许多。她们曾经坐着摩托偷偷去看录像,去打游戏、溜冰。而这些的确随着后来陈娟娟职位的升迁而变成了回忆。可是她不认为自己看不起方小红,而是觉得白领要有白领的样子。否则容易让人想到出身问题和之前的底细。想不到被平时大大咧咧的方小红全都记在了心上并且用来攻击她。
最后,方小红说,“明天是我的生日。”
陈娟娟认为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她或许不会那么快就结婚。
方小红的生日已经意义不同。去不去,陈娟娟都痛苦。如果在以往,她会真心地为姐妹去祝福,甚至是帮忙张罗。可现在,她们之前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情。公司肯定很多人想看热闹,如果不去就显得小气了。
陈娟娟知道眼下必须和已婚男人江正良好上,让他开上摩托车一起去招摇。只要对方能给她一个户口,哪怕江正良的脚有少许残疾也无所谓。只要能结婚。在这样一个时刻,她需要让方小红知道,我不仅没有被人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