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那半只黄瓜,可他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小姑娘,你不用上学吗。”其实他知道燕燕的名字,却好像不认识。
燕燕已经吓得忘记了说话,只是拼命地摇头。最难受的是手上的东西在两个人之间显得特别的大。有一刻她发现它在手中膨胀,长大,如同有呼吸般,拼命要挣脱她的束缚。
男人一双细小的眼睛对着她发着亮光。他并不说话,用翘起的兰花指从肩膀边上摘下一个还带着小花的黄瓜,轻轻放在燕燕手上。
黄瓜又香又甜,吃到快没了的时候,燕燕已经躺在了厢房的地上了。作为陈成,他早就想到了报复,连牙齿都快咬碎咬烂。差不多快要疯掉了,才等到了眼下的机会。他要做件让那个女人疯掉的事情,从此再也不敢对别人的生活指手划脚。哪怕所做的事情会让自己做牢也在所不惜。
有一缕阳光透过小窗射进来。燕燕身体的左侧是个装着鸡毛掸的瓷瓶子,上面画着两个朱红色的怪物。地上有两只老鼠在黑暗处追逐,欢快地发出尖叫。她听见了不远处有人打招呼,应该是村里仅有的几个男人拿着锄头上地。一些躲在暗处的知了被日头晒得急气急败坏,发出了让人耳朵不舒服的叫声。背后的地面并不平整,咯得肉疼。她还是感到了自己的累。吃了那颗糖果之后,连糖纸还没有完全折好,全身上下就没了力气,甚至连站起来也做不到。
燕燕说,“你真是好人,我妈不该说你是骗子,说你根本没去过深圳呢。”
“她对谁说的,是不是村里那些人?”燕燕不明白陈成为什么开始解腰带。
“是啊。”这时她已经吃完了嘴里糖渣,没心没肝继续着说话,“反正他们谁都不信你去过深圳。”
陈成的脸已经成了惨白,连声音也变了:“是吗?也就是说,是不是谁都不信我去过深圳。”他喘了粗气,用发抖的声音说:“我问你,你说我去过吗。”
“当然去过啊!”“当然”是她在学校里新学的词。此时阳光正从门缝漏进一条光线,洒进燕燕的眼睛里,使她特别好看。
“那你真的信我去过?”陈成的脸突然胀红,包括脖子。很明显,他开始手脚慌乱,差点把身后的木箱子撞翻。
“当然相信!”燕燕回答。
还没等到燕燕把话说完,一阵晕眩就在瞬间来到,尽管燕燕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褪尽。陈成那双粗暴的大手已经抓住了燕燕的衣领。头和脚被重重地拎了起来,悬在半空又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陈成拍了一下手上的灰土,轻轻叹了一口气,推开厢房的木门,回到了阳光下。
5、
这一天真是太晒了,连树上的柳条也成了成了面条,软下来。这样的天气会让人犯困。燕燕很想跑回家里大睡一觉。想起奶奶的眼神,又怕了。也许采野菜是个好办法。她知道奶奶很喜欢吃那种东西炒肉。于是她蹑手蹑脚溜回家,从猪圈后边拿了一个的菜篮子。她最怕被狗看见,那是一个看见了她就拼命嚎叫的家伙,声音很像是哭,燕燕的母亲有一次笑咪咪地说,这条狗想让燕燕给它做老婆呢。当时,老孟还没老婆,孙采莲正和老孟谈论相亲的事。燕燕听了很烦却不能发作。奶奶很生气,她说狗这样叫是叫丧,不吉利。
燕燕又约了另外两个女孩。她们比燕燕小一点,都还没有上学。燕燕和她们跳了一会杖子,踢了健子,可就这样跳着蹦着,可还是心烦。她开始恨自己,嘴馋。坐在教室里多好呀,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学校好。
出门时天上还是好好的,没有一丝的云彩。采不到一筐的时候天上就有点发蓝,蜻蜓也开始多了,在燕燕的眼前撞来撞去,不觉间天空变成了灰色,再到后来就发黑了,黑得迅速,像是一口锅突然压在了头顶,天和地挨得越来越近。四周的景物全部变了样。这是燕燕没有见过的,她已经弄不清现在是晚上还是下午。
雨整整下了一夜,燕燕躲进了庙里。后来听村里老人说,是几十年没有见过的大雨。听着雨声,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家的方向。最后连村名也想不起来了,仿佛自己真的去找爸爸而离开了家。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见到妈妈在她的面前,手上拿着香蕉和糖果。爸爸手上却拿着行李准备出门。燕燕突然记奶奶的话,想去拦,可身子怎样也站不起来,脚很沉,手也很沉。终于,她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从房里跑了出去,一跳一跳。跳到房檐变成了“出租”两个字。那字闪着金光,越来越大,射疼了她,慢慢睁开眼睛。这时,房里已经洒满了阳光。
跑出房门,她发现自己昨天采的野菜还在门口。随后,她看见了自己家房子上面飘浮着炊烟。很远,见到了那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只是不到两分钟,就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爬上梯子,摘走了那块牌子。
因为饿,似乎嗅到了一种什么味道,她放慢了脚步。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嗅到过的味道。这时,她看见一个被称做张婶的中年妇女从燕燕家中出来,还奇怪的回了两次头,表情很特别。见了燕燕,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来拉燕燕的手说:“先别回家,到婶子家躲躲啊。”
村里管事的那些人都在,还有两个年轻的警察。一辆汽车闪着灯,停在不远处。她远远地看见了陈成,他挤在人群里。陈成也看见了她。他们像老朋友那样默契并互致微笑。奶奶由临居陪着坐在厢房里。孙采莲正在接受调查。以为被砍的是那个老孟,想不到却是木匠。当时老孟跑回来找燕燕的母亲,扯着孙采莲的头发说,如果孙采莲不嫁给她,把钱找回来,就烧了这间出租屋。
孙采莲捂着脸对老孟说:“她在深圳受了好多苦,到红星村,就是想找个老实人嫁了,把孩子生下,养大,好好生活,可你不知足,打她骂她,还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老孟的女人在歌舞厅做过小姐。
跑掉之前,老孟哭了,他后悔自己不懂珍惜。
奶奶使用的工具是斧头。斧头钝了也锈了。掉在过来拉架的木匠身上。虽然只是手臂擦破了点,流出一点点血,奶奶就吓瘫了。木匠儿子报的警。那是一个可以录相的美国产苹果牌手机,可录相,也可做玩具。当然,木匠也并不是真正的木匠。只是当年随父亲逃荒到过红星村。大了以后,做了老板。可他做梦都还想着这条村子,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世界最美的地方。“山清水秀,民风纯朴、真正的夜不闭户啊。”至少他对儿子和手下的员工是这样的描述。受了西式教育和首富李嘉诚的启发,也是为了更好地培养儿子将来继承家业,他要让孩子得到些必要的人生历炼,选择在他上学前的一个月,回到红星。悄悄录下红星村的一草一木,带回城里,除了教育员工,也为自己参加各种聚会准备些不一样的谈资。
如果不是警察,村里人并不知道孙采莲在深圳只是歌舞厅的清洁工,负责打扫各楼层和包房的卫生。和其它姐妹一样,除了歌舞厅,连深圳的城中村——上合街都没有出去过。深圳警方反馈回来的情况是确实有个孙采莲,但几乎没人认识她。公司规定清洁工上班时间必须带上口罩,所以没人记得她的相貌。手机唯一显示过的来电,也是打错的。负责此案的民警是个大学生,毕业于警校,去过深圳。他笑着对搭档说,“严格意义上说,孙采莲呆的那个地方算不上深圳特区,准确说是二线关外的城中村,不久前那里还被称为县,发展很慢,连我们红星县城可能都不如”
燕燕的父亲得到消息也很及时。当时他正在离家很近的县城工地上,端了饭碗看电视。被深圳两个字吸引,走近了去看,没想到,接下来,见了自己的家和警察。
老孟、陈成还有其它人都没有去过深圳。而那闪烁的红点也只是铁路上一个信号灯。木匠向赶来的警察解释了事情的来龙支脉,还表示作为租房人,要对自己造成的影响负责。而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做派乱了全村人的方寸,就连人家的孩子也是那样礼貌得体。离开前向路两旁的人行了一个举手礼,并向红星村小学捐出了自己的压岁钱。只是他不知道这所学校在他们走后不久便已解释。想读书的孩子已经没几个。不过,他们并不后担心未来,他们